<p class="ql-block"> 1964年秋假，我步行30多里来到二姐的村子大庙公社楼底大队。</p><p class="ql-block"> 笫二天下午，二姐隔壁的光棍老汉兰存子推门进来；这位老人有六十来岁，瘦瘦的个头很高，进门时几乎顶在了上门框；他说话慢悠悠的："二娃子家，你家兄弟昨夜在那里住的？"</p><p class="ql-block"> 二姐回答："三白和我们在家里睡的；他人小也能睡下，就不麻烦别人了！"兰存子说"你们家四口子，这么大个小炕炕，再加上一个人挤的那能行？今天叫三白白和我睡哇，我那大炕再来两个人也没问题！"</p> <p class="ql-block"> 我本来不想去，但人家老汉盛情难却，我只能跟着过去了。兰存子和二姐家两家合分三间房，是土改那年分下的。从堂前用木条打了个隔壁，每家一间半。这房子原来的主人，就是现在在东房里住着的张家。</p><p class="ql-block"> 我跟着兰存子大爷一踏进他的家门，一股无法描写的酸臭味直冲我的鼻孔，让我感到好一阵恶心！看他家的堂前和二姐一样、只有半间不足两米宽。地上的垃圾足有半尺厚，墙角放着两个毛口袋，可能装着一年的口粮。墙壁上挂着两根麻绳，两根皮鞭，还有两个锄头，地上堆着一些小山药蛋。</p> <p class="ql-block"> 走进卧室更黑更乱，灶台左边摆着一个水瓮，靠墙放着一个没有门子的立柜。炕上铺着苇席，但烂了两大块，己露出了下面的石板。炕上坐着一个黑脸老汉，一口接一口抽着小兰花旱烟，因家太黑看不出烟雾弥漫，但闻着十分呛人。他就是兰存子的弟弟兰栓子，他见我进的门来，说了声："这娃娃快上炕哇，外面冷哩哇"？</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脱鞋上炕；兰栓子一阵干咳，我也受其感染咳嗽起来！定下心来，突然想起了父亲的教导："到别人家必须洗脚，不要闹脏了别人家的铺盖"。</p><p class="ql-block"> "你家的洗脚盆在那里？给我拿来洗洗脚"。兰存大爷笑着说："洗甚哩！不干不净睡下没病；我们俩不用说洗脚了，一辈子也没洗过脸"。</p><p class="ql-block"> 我说："那你们年青时洗哩哇！"兰栓子笑着说："听说我妈妈生下我们三天里给洗过一回，再也没有洗过脸"！</p> <p class="ql-block"> 俩位老人谈笑风生，我也觉的心情舒坦。先前闻不惯的味道、也逐步习惯啦。过了一会儿，兰存突然想起什么，跳下炕出门去了。不一会抱进一堆柴来，嘴里念叨："家里什么也没有，我给你炒两颗大豆哇"！</p><p class="ql-block"> 当时我心里想：我来人家借宿，本来应该自己客气一些才对，结果人家六十岁的老人却对我这么客气，心中有了几分感动，真有些过意不去了！</p><p class="ql-block"> 只见他先点燃了柴火，大锅里加了一些水，等水开了后才把检好的大豆倒在锅里。煮了一二分钟，又把大豆捞到另一个小锅内。然后加上凉水泡几分钟，再把大豆捞在木条盘内，凉一会儿再次下锅炒。一会儿大豆炒好了，香脆可口，皮也好扒。看来炒几颗大豆也是很有学问的，这么多程序需要一一掌握。</p> <p class="ql-block"> 大豆好吃，但不宜多吃；吃多了肚子不好、排气也多，如果三个人同时把排气放出来，这个家的味道就可想而知了！我们一起吃着大豆，二位老人还不停地讲诉着他们年青时所遇到或看到的好事儿："想当年我也吃过你们没有见过的席面，那摊场可真够大哩！那是解放以前，咱们看见的山林都是人家宁武城南家的，咱们村的张家只是负责给人家看林子，顺便也闹些林地。他们那几个钱和人家南家差的远啦！张家每年收下粮食，都要将大部分拿出来孝敬人家南老财。那年秋天、张明星家大大叫我赶上骡子进城给南家送莜面，我头一天住在分水岭茶房子里，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宁武。你看''走时气、不走时气''？正好遇上南家娶媳妇子；我们放下骡驮子，准备往回返。人家南老财看见了说：''遇上办喜事啦还能走，快留下吃了饭再走''。我和人家管家、媳妇、做饭的一起吃。那饭菜真多哩，八八、六六席面''。</p><p class="ql-block"> 我不解地问："甚是八八、六六"？兰存大爷抹了一把口水，嘴吧哒了两下，继续说："八八就是八个凉菜，八个热菜；六六就是六个大碗，六个小碗。山珍海味样样齐全，另有一个大火锅；最后每人一碗丸子汤"。</p> <p class="ql-block"> 兰栓子听到这里赶紧拿出旱烟袋，可能是为了防止口水流出来让我笑活，叭哒、叭哒抽起烟来；我也使劲把口水往肚里咽。兰存子还告诉我们：“那天不但吃了许多大肉片子，还吃了三个碗大的白面馍馍和一碗油糕.....”</p><p class="ql-block"> 兰存子说的南老财，可能就是宁武最大的富户南佩兰，这个人和闫锡山、丁致中一起留学日本，老年和丁致中一起办起了宁武中学。算宁武具有新思想的有钱人，他主张教育救国，取消贫富差距。所以兰存子所讲的具有很高的真实性。</p><p class="ql-block"> 老兄弟俩说了许多许多，但没一句谈到女人。很可能因我年龄太小，不应该跟我说那些"儿童不宜"的话题。也可能他们本来就是和尚转世，对女人不感兴趣。反正楼底村的光棍都有一些男女之间的说法，唯有这老兄弟俩没有这方面的绯闻。</p> <p class="ql-block"> 大豆吃完了，话也讲了不少。再下来该睡觉了！兰栓子有肺气肿怕凉、就睡在炕头上；我就和兰存子同盖一张被子睡在后炕；六十年没有洗过脸的人盖过的被子，就象黑漆布一样硬硬的，刚睡下冰冷冰冷，过了一阵也就捂热了。我平时习惯蒙头睡觉，可今天怎么也不敢把头钻进去，因为被子里面的味道实在太臭了。一个晚上，兰栓子咳嗽不断，吵的我也无法入睡。而兰存子身体不错，一入被就打起了呼噜、睡的很沉、很香。</p> <p class="ql-block">作者 周三白</p> <p class="ql-block">山柏工作室制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