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早晨

毛歌

父亲一年四季起得很早，母亲就会笑他。

“比叫鸡公还起得早。”

“要是有金子落在枕头边上，你也要醒得早啊！”这是父亲的回答，我一直记得这句话，后来和别人谈论早起的习惯的时候，就会把父母亲这样的对话拿出来，生动得让听的人愿意走到我那群山环抱的山村。南方的丘陵地区，日落得很快，山峦起伏之处就是夕阳寻找自己归宿的地方，面对任何一个山坳，你都可以目睹西山落日。而黎明的女神则始终来自于东边的大山，因此，阳光普照山村的每一条小路的时候，村子里的时间其实已经到了上午九点多了，炊烟逐渐散去，竹林里人影晃动，拖着长尾巴的鹦鹉会一拨一拨地飞离松树林，溪流和山坎交合的回旋处，灌木丛生，各种小鸟嬉戏不停。要是看见一群翠鸟站立在野蔷薇的枝条上，你一点也不要惊奇它们一窝蜂地跳跃。为了迎接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村子里的一切事物都做足了准备。水田的光芒，总是闪烁，顺着前些日子的春水而迷路在这里的鲫鱼，偶尔会弹跳一下。

“一会去喊你娘，带一个竹篓子，来抓鲫鱼。”

我和弟弟在听了父亲的话之后，会一溜烟跑回家，告诉母亲。那些鲫鱼漂亮的脊背已经若隐若现的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父亲起得早的时间，是由大门的门栓声音来确定的。他不会空手出去，肩上总有一把锄头，到了地里，会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然后再走到菜地。野草不是父亲的敌人，从来就不是。他铲除这些杂草，堆积在一起，枯萎的草根变成了土壤所需要的纤维，因此，经年累月经营的菜地就有了一种独特的质地，像苦瓜和南瓜这样根须发达的植物，尤其需要这样的沙质土壤，空心菜会匍匐爬行，藤蔓的每一个骨朵只要接触一点土壤就会长出来白色的根须，又长又白的萝卜，能够在真正的冬天到来至极，深入到肥沃的土地里。

“你看看你爷（我们老家喊父亲为“爷”），菜种得比神仙的菜地都要好。”

母亲总会自己编织出来一些词语来赞美父亲，父亲就会扶着锄头微笑着。菜地中间有个水池，很多杂草会扔在这里，它们在彻底腐烂之前，漂浮在水面上，于是，当我们走近的时候，那些占据水池的青蛙迅速沉潜下去，将头悄悄伸出来，靠近杂草。菜园子总是充满着各种生动的事物，你压根儿不会知道那些体型极小的翠鸟是从茄子树下还是从苋菜地里飞出来的，它们发出来轻盈的叫声，那种奇妙的自由到处都是。父亲会把马齿苋清理出来，他要讨母亲的喜欢，他知道母亲爱着这些野菜，所以，他在回家的时候， 肩上是锄头，而左手拎着一大把马齿苋，在不远处的泉水沟里洗得干干净净，那是一种虔诚的宗教信仰般的清洗，那些淡红色的茎和白色的根须、翠绿的叶子，一路上跃动着金黄色的光芒。

这个时候，山村的早晨就真正开始了。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