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伊人

退休后，原本想推倒老家的旧房盖二层小楼，前院种菜种花，后院养一群土鸡。屋顶上再架上太阳能烧水洗澡或者采暖。请人估算一下，造价也不过二十几万，远比城市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楼房要便宜许多。想法很好，但没有在家庭会议上通过。反对最激烈的是老伴，开始是因为不愿意打碳生火倒灰，等到天然气进村后，又不愿意喂鸡种菜。说这辈子再也不想干那些了。老伴的意见得到了儿女的支持，说辛苦一辈子了，就不必再干那些受罪的营生了。俗语讲的男无姓、女无家看来是很有道理的。女人可能天生有出嫁的属性，对老家的概念很薄弱，总不象男人那样恋旧。我想用“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这样的诗句和老伴说道说道，想一想还是算了。既然不想回村，那就退而求其次，在县城里卖套房子如何？反正现在许多农村人都陆续搬到了城里，出门能见到的乡里乡亲肯定不会少，想回村去骑着电动车也不过几十分钟的路程，早晨回村和老弟兄们聊完天，不误中午回来喝酒午休。老伴这次非但同意，而且表现的非常热烈。老伴弟兄姊妹五个，有三个就在县城里住，其父母也进城住在儿女家。回县城称了老伴的心，如了老伴的意，实施起来也就没有了任何阻力，从决议形成到敲定房屋，不到一个星期就迅速完成。 老家的房价和我所居住的市郊工矿区也差不多，新房和我现在的住房面积一样，即使儿子一家回来也不显得憋屈。但比起我现在有两个露台和阁楼的房子，总是有些美中不足。十几年来我已经习惯早晨起来到露台上看日出，晚上吃罢饭到露台上透透气。我在露台上的幽静中思索了过去今日未来许许多多的问题，也成就出许许多多的狗屁文字。露台是我在这喧嚣的世界中的唯一一块净土，它是我返老还童的童话世界，是爱做白日梦的我的幻想空间。离开它，我会难受的。儿子他们几次三番地说起要卖掉，我都支支吾吾以各种理由打消了他们卖房的念头。我说反正也不值钱，留下来保不住什么时候又想回来呢。再说人家都“狡兔三窟”南北方候鸟一样来来去去呢，我们就在故乡和矿区来回换着住住，既能调节心情又能当做一次短途旅游呢。 . 清明节我们全家第一次在县城的新居住了一个晚上，老伴显得格外兴奋，我和小舅子他们破天荒地又喝了超过半斤老酒，竟然没事人一般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全家人回村上坟时，见到了许许多多的老邻居，老伴和她们拉着手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女儿是八零后，九岁时离开的村子，记忆很淡漠，所以看着老伴兴奋地走西家串东家多少有些不耐烦，眉头一直都皱着。中午的时候，老伴和女儿回县城去了，我则留在村里和一些老弟兄们海阔天空地拉家常说西游，到吃午饭的时候，当年的十二金刚除去在外地工作的三个，总算是凑在一起了。喝酒划拳骂人发酒疯，老夫聊发少年狂，九个老家伙也放开一切束缚，痛痛快快洒脱了一回。仗着酒劲我们一起回忆了当年南大滩烧荒、西河湾滑冰以及偷西瓜斗狗的那些往事，一阵唏嘘一阵脸红。谁家的孩子看着我们小声说，那几个老家伙真疯狂。远处有谁说，当年的他们比现在要疯狂的多，他们曾经是这村子里最有血性的十二个男人。 清明节回来后，老伴和女儿有空就趴在网上搜刮东西，弥补着县城里的新家方方面面的不足，准备着暑假到来时的正式搬迁。女儿提议端午节我们再回县城里去过。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在家里开火做饭了。女儿说她想喝老家的凉粉，想吃老家的卤点豆腐，想吃老家的宽粉条，还想吃老家的卤豆腐干。老伴则想着回村去买一篮子土鸡蛋和几只老母鸡。我呢，觉得最好买一副羊下水做辣味羊杂汤下酒最合算。每当闲下来的时候，全家就开始憧憬回老家后的日子，我却总是想，如果在村子里盖房，秋天儿子媳妇孙女他们回来，一家人坐在院子里晚餐，看月亮星星，听蔬菜拔节的声音，花香饭香酒香混合在一起，那该是何等的享受呢。我总是想起父亲那个种的花喷喷的院子，想起豆角茄子黄瓜西红柿开花后争奇斗艳的景象；想起皎洁的月光下，父亲坐在梯子上喂羊的情景，白色的小绵羊，绿色的嫩草，伏在父亲腿上的儿子；想起父亲的旱烟丝丝缕缕地在月光下飘浮，烟锅里火星一闪一闪着。父亲已经走了有将近二十年了，远在他乡的儿子也是七岁的小孙女的父亲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潸然泪下。 多少人吵吵着要寻根，其实都是瞎扯淡。根一直都深深地扎在黄土地里呢，几千年几万年雷打不动。动的只是那些如浮萍一样漂泊的人，他们动不动就离乡背井远走他乡。走的时候毅然决然，老来的时候又想着回来，回来就回来吧。故乡永远都象黄土地一样宽厚，容得下所有回来的子孙，哪怕曾经背弃过这块黄土地，背叛过他的老祖宗，故乡一样会接纳他的回归。 故乡啊故乡，你就象天上的北斗星，指引着天涯海角的游子回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