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哥和嫂

薛淑清

<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哥哥生于1929年12月10日,是我们家的长子,长子的地位决定了哥哥终生的担当。我们兄弟姊妹七人,其中的二哥因病六岁时夭折。哥哥和大姐的个子最矮,可能是因为那时家庭生活太困苦吧。哥哥虽然个子矮,却为这个家做出了顶天的贡献。听爹妈讲,那时我们家房无一间,地无一陇,在姥姥家的屯子租房住。即:新金县大刘家大徐屯。</p> <p class="ql-block">  哥哥当时就五六岁,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爹妈还没有起床,哥哥就起来了。拐着粪筐,扛着比他还高的粪叉子,满屯子捡狗粪和猪粪。姥爷看见了,和哥开玩笑,“殿玉啊,把粪倒到我们家院里吧。”哥低着头不吱声,拐着满筐的粪,默默地往家走。这时已经起床的爹妈,看到他们的儿子说:“你怎么这么下力啊?”哥哥懂事儿得让爹妈心疼。爹妈常说:从小看大,三岁看老呀。那时爹妈就已经预料到,这个儿子将来一定会有出息。我常为爹妈感到自豪,你们怎么培养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哥几乎每天都要去捡草,留着做饭,烧炕。茅草不经烧,哥常常去拆乌鸦窝。因为乌鸦窝是用树枝搭的,树枝经烧。但乌鸦窝都搭在树的最上边,要拆就得爬树。妈说:“拆掉一个乌鸦窝的树枝,就能烀一顿饼子。”一次,哥在一个徐姓的树林中拆了一个乌鸦窝,从树上下来后,被树的主人打了一粪叉把子。为此,爹妈难受了好一阵子,哥哥也永记不忘。</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祖坟在大李家下白屯,离我们家有20多华里。每年的正月十五,爹都要去祖坟送灯。有时爹有事去不了,就让哥哥去。哥哥第一次去送灯的时候,只有十岁。他拐着筐 ,筐里装着烧纸和面做成的油灯,独自一人到20多华里外的祖坟,去完成爹的嘱托。多年以后妈和我说:“那时我怎么就那么放心,让你哥一个人去?”</p> <p class="ql-block">  哥,15岁那年去沈阳学习电报员。学习期间,哥给爹写信,需要20块钱。爹了解哥,不是万不得已,哥是不会和爹要钱的。当时的爹和妈是如何凑起来的20块钱,我们不得而知。爹骑自行车几十里地来到普兰店,给哥寄钱。</p><p class="ql-block"> 1945年九月,哥参加工作,那时只有16岁。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起,哥便给爹妈20块钱。说:“当初你们给我寄了20块钱,从今天开始,我每月给家20元。”哥哥没有食言,从此以后 ,每个月给家20元,从未间断。那是1945年的20元那,那是哥哥倾其所有。</p><p class="ql-block"> 妈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说:“那时你哥每天上班,就是一个咸萝卜,一个苞米面饼子,怎么就不想给孩子做点菜呢?”每次下夜班,如果看到爹在地里干活,哥就把饭盒放在地头,去帮爹种地锄草,爹劝哥回家睡觉,哥不听啊!现在的16岁,还不就是个孩子吗?</p> <p class="ql-block">  为了照顾家和孩子,嫂子没有出去工作,当时哥哥的艰苦可想而知。听妈说,哥家每年秋天都要积两大缸酸菜,还从家里拿走了一个大木篓子,积酸菜用,尽管这样,哥也从来没有说苦。每月的那一天,哥哥的汇款准时到家,如果汇款单上是嫂子的字,那就说明哥哥出差了。在我们家的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老薛家的大儿子是个大孝子。</p> <p class="ql-block">  哥的身后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 。 对于我们,哥哥是如父般的关照。</p><p class="ql-block"> 大姐是聋哑人,婚后有了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姐夫经常打姐姐。一次哥哥回家听说后 ,立刻就去姐姐家,把姐姐带回家,并严厉地说:“孩子是老刘家的,给他们留下。”后来,姐夫到我们家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并发誓不会再有第二次。从此后,就真的没有再向姐姐动手。</p><p class="ql-block"> 三哥16岁时患上了精神分裂症。他很聪明,但是会经常犯病,犯病了就要到大连精神病院住院,这些治疗费用都是哥哥在拿。以至于哥哥从大连调到沈阳时,三哥的治病费用还没有还清,哥哥是在替爹妈尽义务啊。</p><p class="ql-block"> 二姐上中专的时候,就是哥供的。后来中专改成大学本科五年,二姐要上大学,爹痛苦地说:“我没钱供你啊!”二姐无奈,给哥哥写了一封长信,倾诉了自己渴望读书的愿望。哥哥一口答应:“我供。”</p> <p class="ql-block">  这是1965年,二姐大学毕业,即将离开沈阳时,和哥嫂及全家留下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1964年“四清”的时候,因为我们家是贫农。因此,高中毕业的老哥就做了大队的会计,谁能想到这一决定,触犯了一些人的家族利益。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了,我们又是外来户,自然就成了“文革”的重灾户,老哥挨整,精神分裂,送进了大连精神病院,爹也无奈离世。家,塌陷了!哥哥连夜从沈阳往大连赶,当火车到普兰店时,车厢的喇叭里在喊:“薛殿玉,父病故,请速回。”当时哥哥虽然惊讶,但头脑还是清醒,他想:还是先到大连救活的吧。但当火车到了金州站的时候,哥哥还是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当时是半夜,已经没有回家的车了,他坐在货车的尾部赶到家。同时给大连铁路分局的同事打电话,让他先把老哥的住院押金交上。这年,哥38岁。</p> <p class="ql-block">  我是1965年考上高中的,只读了一年书,文革爆发了。我们注定是倒霉的一代,大学梦破灭了。在学校混了两年,1968年全部回到了农村。我在农村咬牙坚持了三年,1971年,我给哥哥写信,把我的处境告诉了哥哥,希望哥哥想尽办法,拽我出苦海。在我们大队,小学毕业,能当老师。高中生唯我一个,却连一个小学的民办老师也当不上,那种无理可讲的氛围,让我窒息。不久,哥哥回信了:“我努力看看。”我了解哥,哥从来不说过头话,没有把握,哥是不会这么说的。1971年11月6日,侄女便带回一张油田的招工表。我强压内心的激动,颤抖地填好了这张表,找生产队长写鉴定,到大队转户口。当时 ,我特地找了一位和负责转户口的那个人有家族关系的朋友一起去的,因为我担心他不给我转。对于这个朋友,我至今念念不忘。一切手续办完后,我痛痛快快地痛哭了一场,因为我终于逃离了苦海。</p><p class="ql-block"> 这年的 11月7日,我来油田报到。在海城换车时,已经是半夜。车站的喇叭里喊了我的名字,请到车站办公室接电话。开始没有在意,听了几遍,确实是我的名字。来到车站办公室,原来是哥哥打来的,哥哥问我想干什么?我说想学技术,哥说那就上机修厂吧。接完哥哥的电话,我流泪了。是感动?是依赖?是温暖?是无爹的孩子得到如父般的关怀?……旁边的人都好奇地看着我。结果到机修厂报到后,什么工种都有。因为我是高中生,就分到学校当老师。在这个期间,哥到机厂来过三次,一次是专程来看我的,另一次是为王玉堂的调转,第三次是1977年的9月17日,王玉堂突发疾病,哥哥18日从沈阳带着药来看他。</p><p class="ql-block"> 哥没有跟油田的任何人说,她有个妹妹在油田。一次,油田供应处的领导去沈铁找哥办事,得知哥有个妹妹在红村学校。一天,我正在上课,老师们跟我说,有两个人来找我。我在油田即无同学,更无亲属,会是谁呢?到办公室一看,是我不认识的两个人。来人自我介绍,一位是供应处的党科长,另一位就是供应处的张书记。他们问我有什么困难,有什么要求,我不加思考地说,我想调离。因为当时辽河的田庄台和辽滨都没有桥梁,每次回家都要乘摆渡过辽河。尤其冬天,必须等辽河的冰冻结实了才能走,每次回家都太困难。</p><p class="ql-block"> 1983年底,我调到供应处中学,三年后,改行到了供应处机关。1986年,我分到了三代户的房子……哥在油田无形的影响力,使我受益匪浅。</p> <p class="ql-block">  回顾我们的成长之路,如果没有如父般的哥哥的帮助,哪有我们兄弟姊妹的今天。哥哥的一生是短暂的,也是磨难的,操心费力的。自懂事起,就知道为爹妈分忧,就知道过日子之道。16岁参加工作,就和爹妈一起担起了养家的重担。哥哥工作上进,一步一个脚印,可惜那个时代,处处以阶级斗争为纲。我们家虽然是贫农,但是,我们的社会关系却不是那么“纯洁”,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也影响到了努力上进的哥哥。一次次的政审,一次次的调查,最终哥哥还是靠着他过硬的业务能力,干到了沈阳铁路分局局长的职务。</p> <p class="ql-block">  难得的周日,带着家人出外放松。</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和辽宁的西丰县有着割不断的情愫 ,那里有我们的家族成员。当年爹带着一家老小和二姑从老家金县来到西凤县躲人。后来听妈说,好像是为了二姑。二姑父抽大烟,爹不让二姑嫁给他,就带着二姑和一家来到西丰县。租种别人家的地,几年后迁回老家,不得而知。西丰县的“殿”字辈和“纪”字辈还大有人在,有的还和我们有联系。哥对西丰县有着特殊的感情,西丰县的家人也常来沈阳,看望哥哥。</p><p class="ql-block"> 这张照片就是哥和西丰县的家人一起照的。</p> <p class="ql-block"> 哥在西丰西火车站</p> <p class="ql-block"> 哥到西丰车站检查工作</p> <p class="ql-block"> 工作中的哥哥 </p> <p class="ql-block"> 哥哥做任何事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一年,铁道部长要到辽宁检查工作,沈局把接待工作交给哥哥。哥哥为了很好地介绍辽宁的人文地理,提前做好了功课。辽宁这些文化古迹的建成年代,建筑规模,历史作用等,甚至从沈阳到大连的几个大站的站台上下台阶数,他都详记于心。</p><p class="ql-block"> 一年的暑假,我在鞍山学习,妈带着我的两个孩子来鞍山的千山玩儿,回去的时候没有车票,我只好来到鞍山火车站的站长室求助。站长是位女的,她拿出一本书给我看,题目是巜警钟长鸣》,主编是哥哥。书中详细记载了铁路交通中的历次事故。看了这本书,仿佛看到了哥哥亲历事故现场处理事故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哥哥是辽宁省的劳动模范,哥哥的事迹已被载入了《辽宁省企业家名人录》。</p> <p class="ql-block">  哥哥对家庭,对兄弟姊妹的帮助如此大,能多次走出困境,尤其文革时期的工作逆境中,是因为我们有一个贤惠 、善良、深明大义的嫂子。嫂子担起了家庭的重担,无微不至地关照哥哥的生活起居。文革期间,哥哥受到了冲击,停职检查。有一段时间,哥哥很郁闷,想不开,嫂子想尽办法让哥开心,只要哥哥回家,四个孩子就一起围过来,逗哥开心,和哥一起打扑克。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嫂子给哥哥做小灶。哥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没有了工作,上班后就拖走廊,刷厕所。没有人规定哥必须干这些,是哥自己闲不住。我曾经听哥哥说,从来没有像那时那样渴望下班,赶紧回家,因为回家有温暖。嫂子曾经跟哥哥说:“我当初嫁给你,你也不是什么干部,你不就是个扳道员吗?现在,再叫我们去干扳道员,就是让我们回农村种地,我们有这四个孩子,也不会过得太差。”就是今天,回顾50多年前嫂子的话,我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一次,我在哥家,早晨,嫂子拿过来一件白衬衣问哥哥,把衬衣换下来吧,换这件?……那天晚上包饺子,嫂子包的饺子很小,我说:“包这么小, 太慢了 。”嫂子说:“不管包多大,你哥都是一口一个,包大了,我怕把他噎着。”我当笑话听了,但嫂子却是一脸的认真。</p> <p class="ql-block">  1990年六月,60岁的哥哥从他心爱的岗位上退下来。回家的那天,我正好在沈阳,哥哥满眼含泪,“我现在是30岁的记忆力,40岁的魄力。”是的,几十年的工作经历,对于铁路业务,哥哥是熟记于心,得心应手。然而,即便千般不舍,也改变不了60岁花甲子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从繁忙的工作中退下来,勤劳惯了的哥哥,百般的不适应,万般的无奈。他的安排是,首先带着嫂子到全国各大景点旅游,哥说:“你嫂子这么多年跟着我,像蹲禁闭一样,哪也没有去过,现在退下来了,跟你嫂子出去走走。”</p> <p class="ql-block">  日本占领东北时,沈阳站的站长是日本人。1995年初,这个伪满时期的站长来沈阳,看到沈阳的变化,深有感触。他找到了曾经任沈阳铁路分局长的哥哥,特邀哥哥去日本参观、学习、观光。因为哥哥突发疾病,而没有成行。这张照片,就是哥哥准备办护照时留下的。</p> <p class="ql-block">  哥嫂来到北京的四姨家,带四姨在北京的各大景点看看。不知道哥通过什么渠道,来到北京饭店。四姨跟我说:“借你哥的光了,去北京饭店看了看,见世面了。”</p><p class="ql-block"> 照片中是哥嫂和四姨、四姨的女儿,在四姨家照的</p> <p class="ql-block">  哥嫂又带着四姨 ,到在北京工作的二姐家。</p><p class="ql-block"> 此照片,是在二姐家照的。</p> <p class="ql-block">  哥嫂和四姨来到大连,带着四姨、老姨,老姨夫在大连各个景点走走看看。</p><p class="ql-block"> 此照片是哥嫂和四姨、老姨、老姨夫、老姨的大儿子和小儿子在大连照的。</p> <p class="ql-block">  请记住,哥哥生前留下的字迹吧!</p><p class="ql-block"> 这是妈病重时,哥哥到盘锦和老家看望妈及送妈的录像带的外包装上,哥哥留下的字迹。因为已经过去了32年,字迹有些不太清楚。</p> <p class="ql-block">  1989年到1995年,七年间的每个春节,哥哥的全家都要照一张全家照,前五年照片的时间,是哥哥的字迹。1994年和1995年,是孩子们写的照相时间。</p> <p class="ql-block"> 1994年春节的全家照</p> <p class="ql-block"> 1995年春节的全家照 </p> <p class="ql-block">  1995年11月5日13点05分,这是一个灰色的日子,这是一个黑暗的时刻,我们如父般的哥哥去了。12月10日是哥哥的生日,哥哥的终年还不到66岁啊!</p><p class="ql-block"> 哥哥患的是心梗,那时,即没有搭桥技术,也没有心脏支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在医院抢救了28天,还是走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问苍天,为什么夺走了我们的哥哥?!哥哥离开工作岗位才五年啊!他幼年受苦;少年就开始挣钱养家;中年丧父;弟弟、妹妹的学习、工作、生活、家庭等都挂在哥哥的心上。悠闲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啊!哥哥的离世,让我们痛苦不堪。</p><p class="ql-block"> 照顾哥,依赖哥一辈子的嫂子,一下子没了哥哥,这种痛苦,谁人能懂?哥哥的遗像,一直摆在哥家书房的写字台上。在哥离世16年后,我们可敬的嫂子也离我们而去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26年过去了。但是,哥嫂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当年的悼词,我至今珍藏着。对哥嫂的思念,将伴随着我们的晚年生活。因为我们是剪不断的手足,割不裂的血脉。</p> 我们的哥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