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的蹉跎岁月 菁菁含爽</p><p class="ql-block">2012-11-2215:19:22 新浪博客发布</p> <p class="ql-block">在京养腿伤的日子,整日里慵懒、宁静。原打算在金秋季节见面的一些朋友,不断有电话打来,每每婉拒她们来看我,内心弥漫着恼于见人闭门思过的气郁。在京读书只小学后半截起5年多的光阴,严格说有些挚友亦不能算是发小,但论起交往和感情来却是堪比发小,小军就是其中一个。电话里她锲而不舍,我就去给你做一顿饭!你想吃什么?只要你说的出,我就能买得到或到你家做得出。头二个星期吃饭的确是个问题,儿子边上班边照顾我,还要采购兼下厨,一日侧看他影,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怎就像个犯人,于心大有不忍,但又转念,这不是迫他学厨的梦寐时机?硬下心来天天孜孜不倦,教他这些平日最不屑的事。我答应了小军,想着她来做上几个菜,省我每日拄拐下厨当教授的劳神,还能饱口腹、见友人、解寂寥,岂不几全其美。</p><p class="ql-block">约好见面这天,快11点了还不见人影儿。事前电话里说已在交接退休,车子驾驶员都交公了,现在闲人一个正在酝酿快活,想必出门定是挤地铁无疑,在北京上路苦啊也是一言难尽。一上午没好意思电话过去,恐有催人之嫌。望京不如老北京方向周正也算是有名,该不会找不到小区了?忐忑下电话问去,电话那头熟悉爽朗的声音传来,我们已经在你楼下了。我们?忙拄拐下地,开了大门注目电梯口。嗬!进门三人,除了小军,多年前见过面的文英闪进,那是4年前还是5年前的事了?随后是建中,与她就已是近40年未见了!进门的寒暄在拥抱中进行,只觉鼻子发酸眼框潮湿。没机会让小军进厨房为我展示爱心,4人热闹地七嘴八舌,嘴嘴相接慢一点都插不进话。冉冉时光悠悠岁月,太多的经历,太多的人和事,太多的衷肠唏嘘不完,看来她们在京也难得常见。</p><p class="ql-block">时钟像有人在推,走的飞快。中餐外卖后文英有事先离,晚饭由建中挽袖下厨三碗西红柿鸡蛋面解决,我架着腿没挪一步路,连喝水也温馨地被按着不让动。三人聊叙着直到华灯初上,意犹未尽相约明年再续。聊到文英想发动大家动笔,追忆那些峥嵘岁月里每家难忘的经历,思绪便渐行渐远起来,那些年...记不清父母在忙些什么,只有我东家寄食西家寄宿的回忆,她们笑应可不是吗,我们中的2人的家,都被你借居过呢。</p><p class="ql-block">回忆起来,我们都是江南生人,想当年老毛拍拍脑袋发动文化革命前奏之曲,彻底改变了我们及父辈们一生的轨迹。我在南京小学未毕业便跟随父母搬家北京,开始了和文英等一帮伙伴们5年多相处的日子,那些年我们家家有故事,人人都坎坷!</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文革前夕1965年,中央对文化领域率先开刀。原本在华东华南大军区及野战军一批有前途有能力的政工干部,集体脱下军装举家北上,执行对文化部“掺沙子”的神圣使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在国务院安排下,我们在和平里新建东区 地坛北里3号楼 安了新家,就近插班地坛小学和地坛中学,有了新的同学和新的伙伴,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眼中的父母和南京来的叔叔阿姨们,文革之前,踌躇满志,昂扬勤奋地工作;运动来袭,来京才80多天的他们有些蒙了,有些不知所措;运动兴起,和改组前的“牛鬼蛇神”一起被打倒,乱了思维,郁闷地沉默下来;运动如火如荼,大家挨批斗、被关押、遭抄家,强压一肚子委屈和怒火,各自自保无暇别念;运动深入,天天抠着党报逐文逐字揣摩中央精神却不得要领,每日提笔就是检查,写的检查稿高高地堆起小山,终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span></p> <p class="ql-block">我们在跑3号楼的居住,整齐占据1~3三个单元。和4~8单元国家各部位机关家属的住户不同,南京来的大人和孩子们延续了部队文化的氛围,报团和仗义,一家有难大家援手。</p><p class="ql-block">我父亲曾被造反派莫名关押半年多,每周固定时间探视送些生活用品。隔三差五,以家属名义去机关贴大字报,“我爸爸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不让我爸爸回家!”等等,都是妈妈拟好稿子,我拿毛笔照葫芦画瓢。那时膝盖有病的我还瘸着一条腿,三个单元的伙伴们轮流帮忙,每次需要2人2辆自行车,一辆后座驾个浆糊桶,一辆后面刷浆糊的扫把和我、墨迹将干的大字报,从安定门外的和平里,骑车到东四部机关的大字报墙,20多里路3个人玩玩闹闹,忙活几个小时刷、贴既完成任务。</p> <p class="ql-block">为父亲提心吊胆的压抑止于母亲,我有时还耍性子想偷懒。无奈既无兄弟又无姐妹,知道该我干的躲也躲不过去,回家得些母亲的好话也就知足。也有悲催的时候,碰巧都有事找不到人帮忙,只好自己骑车晃晃悠悠地去干活儿。</p> <p class="ql-block">文革后我升了初中,那时的学校,除了开大会搞运动、庆祝最新指示发表游行,基本没有文化课。首都的中学,政治气氛十分浓郁,伟人号召“深挖洞 广积粮“,学校就组织学生把操场挖成了地道网;伟人提倡红色恐怖号召红卫兵大串联,全校就成为大旅店,每个教室铺地铺,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串联学生。走进学校感觉很热闹但很无趣,和同学瞎玩和文化部和地坛北里的伙伴们满街乱串是我生活的全部内容。唯一让我自卑的,好伙伴们几乎都是多子女家庭,文英上面2个哥哥下面3个弟妹,建中是老大下面也是5个,就连小军家算人口少的也是姐弟3人,还有王瑛、天虹她们都是上面2哥下面2弟。</p><p class="ql-block">我得大众适应能力应该在那个年代练就,这辈子独身女只能认命,但虽每天形单影只,却从不封闭自己,哪儿热闹往哪儿钻。是因为家里人口单薄又无老人打点,还是父母工作太忙难得回家也说不清楚,我的生活,基本就是一把钥匙挂在胸前,地坛北里三个单元各家去代餐寄养胡乱度日。</p> <p class="ql-block">我最早的寄养是在刚到北京的小学时光,那是在2单元的103,从浙江军区转业来京的胡凡夫叔叔家。他家老大小平是冯阿姨拿着书本养大长相英俊自然是妈妈心头之肉,老二小凡和我同班长得酷像胡叔叔非常得爹喜欢,最小的小梅虽白净妩媚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我却最喜欢和她在一起。记得1966年8月18日,听说天门广场有活动,我俩跑着去玩,走到距长安街还有一站路的灯市口,见我俩矮小没带袖章也没有组织,围栏的红卫兵说什么也不让进了,只听得鼓声号声震耳欲聋,抬头望红旗飘舞遮满蓝天,我俩几个煮鸡蛋填填肚子,嬉笑着打道回府,回家后才知道差点进了历史上著名的8.18现场。在胡家每天晚饭前最开心,4个人在沙发上看谁跳的高,在家里玩蹦“山羊”的游戏,小平一点没当哥哥的风度,经常欺负小梅撅着屁股当山羊,保姆是个老北京面食做的很地道,包子一出笼就被4个孩子一抢而空,几口吞下包子接着又去蹦蹦跳跳,没等下一锅包子蒸好,肚子倒又饿了。</p><p class="ql-block">第二次寄养就在隔壁的聂鸣九伯伯家,他从舟山要塞区转业来京,6个子女2个老人住了2单元301302二套。建中和同胞妹妹建华从长相到性格都很不相象,建华活泼开朗而建中稳重憨厚,我和老四建敏年龄接近趣味也相投,每天晚上我俩抢了聂伯伯的写字台埋头刻剪纸玩,直到姜阿姨催我回家睡觉。记得很少说话却一点不严厉的聂伯伯每晚细读党报,只要我和建敏过来马上让出这张全家灯光最亮的写字台。姜阿姨风风火火几个屋子穿来过去,似乎有忙不完的活交代不完的事情。东边那套住着奶奶姥姥和建敏哥哥和弟弟,她三人相差各一岁,吃饭的时候总有人不能上桌,轮到吃面条也是一块面饼擀成面下了锅还不够一人一碗,加上我7个孩子当当叮叮地敲碗催下一锅面条。我喜极了这样的家庭气氛,惧怕回到就在隔壁西边那套自己家,我家自然干净和安静但也冷清。姥姥特有意思常拿个小秕子,解下大红头绳刮头发,一边嘴里还在咕噜着像在念经,奶奶总爱皱着眉头絮叨,俩个老人有时会用没牙的嘴操浓重山东口音拌嘴,我从没听懂过她们在说些什么,只会跟在建敏后面,学着她捂嘴傻笑。</p><p class="ql-block">每逢周末我便开心地回家,那个家不再冷清,就算爸爸总在书桌旁低眉沉思,就算妈妈总是在家唠叨,我也是有家不再孤寂的感觉。1969年,动荡、混乱...上半年刚刚隆重召开了第九次党代会,下半年就通知各部委院校全部下放,满大街的马路上和高墙上,油炸这个炮轰那个的大标语还没擦掉,上山下乡的热潮又滚滚而来。每天都有周围亲友离开北京的消息,和平里的大人们走了不少,文化部在湖北咸宁围湖造田,成立五七干校和子女子弟学校,子弟学校从小学一年级,直到初中三年级统统囊括。南京军区来的这批干部首当其冲,大人们除了身体不好家有老人的都愿意下去,后来听爸爸回忆,当年被造反派折腾伤透了感情,下干校反而是精神上的解脱。</p><p class="ql-block">高我几届的孩子们也陆续走了,男孩子们的领头文韬、文浩哥等已经去了部队,女孩子里的大姐大文英、小军王英王蕾、建中建华建敏她们去兵团或参军都走了,3号楼三个单元只留小波玲玲文杰等低年级的小伙伴们,一下子寂静下来,我很失落有些郁郁寡欢,很不适应往日的热闹一下子无了踪影,直到悲离之剑刺我而来。</p> <p class="ql-block">先是每周来家带我玩的表姐,她待嫁闺中在北大附属医院工作,突然通知要她去甘肃偏远山区,她哭着来告别。她的悲伤也萦绕着我,以至送她走后好久,我都快乐不起来。一个多月后的一天,爸爸接到通知要去湖北干校了!</p><p class="ql-block">妈妈几天无语,默默地为爸爸准备行李。那几日,家里的空气很沉闷,能让我定心的唯一,是妈妈还在家里。可没过多久,妈妈也要下干校了!坏消息终于传来时,我心中的天,一下子全垮塌了下来,整日就像没魂的呆头鹅,笃笃地盯着妈妈准备行李,妈妈为我也准备了一份,怕学校一旦要我下乡,没人替我打点。厚厚的棉衣厚厚的被子,犹如厚厚的悲伤,厚重的无助感,沉沉地压在我的身上,憋在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临行那天,妈妈不让我去送站,我坚决不肯,一改平日乖乖女变得倔犟,站在北京站月台上,看着她一直挥手让我回家,我抽泣地说不出话来。火车开走以后,机关的叔叔阿姨招呼我上大巴,我满脸泪花不好意思抬头搭理,一边擦着不争气的眼泪,一边低头走出车站广场。</p><p class="ql-block">那是我人生记忆最早开始的,心灵中最悲惨的一天!生活中主心骨的妈妈乘着火车走了,我感觉自己的魂也没了,回到家关上大门,我哭的昏天黑地。机关留守处黄群华叔叔来敲门,他从上海警备区转业来和爸爸是老乡,我和他女儿天虹是同班好友,他很不放心我一次次地来看我,一遍遍他敲我的门,“小吴啊,别哭了”,“还有叔叔在,别难过!”,我一直不啃声也不开门,多年后回想,其实是哭肿了眼羞于见人。</p><p class="ql-block">我没吃没喝呆呆地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到学校,一帮同学得知我家中无大人了,一窝蜂来家说帮我做饭,把家翻了个地朝天,大有山中无老虎猴子闹天宫的热闹,我暂时忘却悲伤也和同学闹腾起来。黄叔叔不放心又来看我,见大门敞着,我和同学在爸妈的席梦思大床上又蹦又跳,厨房里锅碗瓢勺翻落一地,他摇摇头没说什么走了。没过2天,父辈们对我有了新的安排。</p> <p class="ql-block">我的第三次寄养是干脆住到文英家去了,2单元303那个自己的家,被一把锁锁上了大门。薛磊伯伯从南京军区司令部转业来京,他是安徽人明亮的眼睛和蔼可亲,他没分到部机关而是去了中影公司做掌门,如果他还活着,韩三平就得回家卖红薯了。他们也是大家庭占据了1单元301302二套,我住到301薛伯伯夫妇隔壁的北屋,那时薛家上面3个文韬、文浩哥和文英姐都已分别离京,302住着还在家的有老四文波、小妹玲玲、最小的文杰小弟。老四文波像极了薛伯伯整天乐乐呵呵,他鬼心眼不少管着全家的伙食开销,到了月未会变戏法似地拿出结余的菜金,给大家买附近影院的电影票,我在薛家又快乐地生活了一段日子直到年底。</p> <p class="ql-block">有天晚上正准备睡觉,薛伯伯推门笑着进来,看你一晚上闷闷不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跟伯伯说说。我说,不想去学校了想走,他问,你想走到哪儿去?我要去当兵,当兵不急啊,初中毕了业再去不迟,我坚决地说,不,现在就要去!小吴你还小啊等等不行吗?我不小了,XXX走了,XXX也当兵了,学校一点也没意思,我不想上学了!我任性地央求,伯伯你就送我去当兵吧。</p><p class="ql-block">薛伯伯沉思了许久...,他看着我说,好吧我给你爸爸写封信商量一下。第二天,薛伯伯给了我三封信,一封交给学校老师替我请假一周,第二封让我到咸宁干校交给爸爸,第三封去找武汉军区他的老战友。薛伯伯一反平日的笑脸,严肃地对我说:孩子,当兵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锻炼是要吃苦受罪的,再苦也要咬牙坚持,你爸爸若同意,老战友若收留你,就在部队好好干!别给伯伯丢人!当不成兵就回来啊,乖乖去学校念书。</p><p class="ql-block">我从没见过薛伯伯这么严肃地跟我说话,从他的表情,感到他对我提出的要求非常认真,我使劲地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第三天,薛伯伯给了我家门的钥匙,我打开自己很久没有进去的家,在书架上拿了二本册子:《农村医疗手册》、《毛泽东诗词解析》,那个年代,这是我青春年华贫瘠苍白的受教育经历中,最翻来覆去看不厌的二本书。翻翻相册,撤下几张和好友同学的照片插进册子,收拾了几件换洗内衣,装了一个小挎包,怀揣着薛伯伯给我的100元人民币和三封信,登上了南去的列车。</p><p class="ql-block">火车呼啸地驶出北京,大城市璀璨的灯光渐行渐远,我心中百感交集思绪杂乱,有些窃喜:我可以不用上学了?我也要当兵了?有些惆怅:就这样离开和平里,离开北京了?一堆好友同学还没来得及道别呢;有些遗憾:我的中学时代提前结束了?在学校我都学了点啥?数学会分数加减法还不会乘除法,英语学了26个字母还有longlonglivechairmanMao,语文好歹学了几篇鲁迅杂文,中国字还很多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有些茫然: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湖北,不种田了回北京上班?要是爸爸妈妈回不来,我的家会在哪里呢?我还能再回北京吗?薛伯伯说当不成兵就再回学校上课,那该多没趣。成为一名英姿女兵的美梦慢慢挤走了我的胡思乱想,随着轰隆隆的火车声,靠着椅背我胡乱打盹渐入梦乡。。那一年我15岁,告别了朦胧青涩的少年岁月,带着满腹的迷茫,我离开了北京。</p><p class="ql-block">参考文献</p><p class="ql-block">①赵晓泮文《“文革”爆发前一年国务院为何对文化部大改组》</p><p class="ql-block">②薛文韬文《地坛北里》</p> <p class="ql-block">1969年的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