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李木

　　前几天74岁的大嫂去世了，我们是亲妯娌，听到死讯后，我和丈夫同去奔丧，跪倒在大嫂的灵柩旁，我潸然泪下，痛苦不已。

大嫂在65岁时就因患脑梗而丧失部分自理能力，又因小脑萎缩等疾病的侵袭，逐渐丧失了记忆，在70岁时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了。侄儿和侄媳妇们就把她当成一个小孩那样抚养，穿上了纸尿裤，大便在屋里放便盆，吃饭有时要喂，但那时见到人还能说话，我过去看她还能和我说起一些过去的事情来。

后来大嫂又患上了一次脑出血，从此失去了说话能力，因而只能卧床了。在她最后的四年生活里，大嫂是在床上度过的，侄儿们为她购买了一张带有启动装置的病床，一台打浆机，将米饭、菜等打成流食，喂给大嫂吃。侄儿侄女和侄媳妇儿们都很孝顺，四年时间，1400多个日日夜夜，孩子们精心照料，细心呵护，从未嫌弃和怠慢过植物人的母亲。侄儿们过的都是农村日子，家境并不富裕，均靠耕种几亩承包地和打工生活。特别是老侄儿，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大连港口私家渔船上打工，咸苦的海水填充了他孤单、寂寞的心灵，冷冷的海风，亲炙着他原本黝黑的肌肤和淳厚的性情。为了侍奉瘫痪在床的老母亲，他二年时间里没有随船出海打捞。一个粗犷、笨拙的汉子用他在惊涛骇浪中练就的一双坚实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托起母亲赢瘦、弱小的身躯，每天为她翻身，洗漱、喂饭，如植物人一般的大嫂卧床四年时间，身上竟没有褥疮。大嫂稍有意识时，每每望着儿子送到嘴里的饭食，眼里噙满泪水。侄儿们的这种反哺之恩，舔犊之情，让我感动不已，我为大嫂养育了这样一群知恩图报，善良孝顺的儿女，感到骄傲和自豪。

　　大嫂生育了五个孩子，三女二男。虽然都让他们上学读书了，最终没有走出农家的生活圈子，走向更广阔的生活天地。但这五个孩子都继承了他们父母勤劳、朴实、节俭、乐善的品质，各自成家立业后，凭着力气和辛苦在黑土地里刨食，不偷奸、不取巧，起五更爬半夜，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靠着艰辛的劳作，维持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抚养着他们的儿女，侍奉着老人。侄儿们这一辈在沿袭老一辈生活方式的基础上略有进步，随着时代的发展，生活状况好于上一辈。但骨子里那种农民对土地的炽爱，对劳动的执著，地域文化的烙印是根植于骨髓的！

　　大嫂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和大哥结婚后，只负责在家中照料孩子，侍奉老人，干一些家务活。大嫂心地善良，性格直爽，乐善好施。心里有话盛不住，隐瞒不住任何秘密。想我结婚之初，大嫂待我如姐妹如婆母。常常帮助我料理家务，指导我如何经营贫穷的日子，遇到难处，大嫂更是毫不犹豫的帮忙。我们姐妹俩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从不隔心。直到我离开村子，到外地工作，大嫂还经常给我捎去我最爱吃的“小麻籽豆腐”。那是一道费时又费力的菜食，成熟的麻籽秸秆割回来后，要放到场院里敲打几遍，然后用簸萁剥干净，再拿到碾道上去压成粉末，拿到家里后放到大铁锅里慢火熬制到豆腐状态，吃时用加热即可。这么繁杂地程序制成的菜肴，吃起来当然是满嘴留香，吃了上顿还想吃下顿的，大嫂知道我爱吃这个菜，就从不嫌麻烦，将制作好的“小麻籽豆腐”托人捎到50多里路程的家中，那一份份岂是菜肴，是大嫂一片挚爱的心啊！

大嫂就是这样以一颗从不设防的心与亲戚、邻居们相处，对人家的好，她千方百计奉还，对人家的坏，她也从不挂在心上 。大嫂侍弄的菜园子各种蔬菜齐全，她就东家一捆西家一包送给邻居们吃，邻居谁家有紧急的农活，她撂下自家的活去帮忙，多少次因为她帮别人家干活，孩子们回来吃不上饭，惹得公公骂她，她嘻嘻地一笑，从不还嘴。

　　大嫂在娘家时，生活就很贫苦，结婚后生育的儿女多，靠大哥一人在生产队挣工分，日子也很艰难。大嫂持家节俭，孩子们的衣服大的穿完给小的，自己的衣服补丁摞补丁，实在不能穿了，她就拆成布片，然后用布片打成“袼褙”。（袼褙：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面，将用玉米面做成的浆糊，用手刷均匀后，一层一层的铺上布片，铺一层刷一层浆糊，一般是3——4层，然后小心地将做好的袼褙从桌子上面下来揭下来，贴到土墙上，等3—5天后，贴在墙上的袼褙完全干硬了再揭下来，然后用剪子剪成鞋底样子。这就是农村做鞋底用的材料。）一针一线的为大人孩子缝制鞋子，我做的鞋底多数都是大嫂打好的袼褙给我送过来的，想那物质匮乏的年月，一丝一缕，一粥一饭是那么维艰，大嫂送的块块袼褙，给那时苦涩的日子，填充了甜的味道，给无助的心注入了光亮，给在贫困生活中跋涉的脚步，增加了前进的动力！

　　大嫂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挚爱她的儿女和亲人们。

我在大嫂的灵柩前徘徊，凝望、回眸大嫂慈祥和蔼的面容，虽然已被疾病侵袭的瘦小而倦怠，但我是永远不会忘掉的！

我虔诚地祈祷，愿天堂没有病痛，大嫂不再受病痛的折磨！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