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上的蒲公英——太岳山最美小径穿越记（20210522）

我爱克里特

趁我不注意，春天竟然偷偷地溜走了！

好在还有初夏。初夏之美，并不亚于春天。

春天就像人类的童年，天真烂漫，赤子之心，却总是差一点成熟的味道。

而初夏就像人类的青春期，将熟未熟，既有未经风雨的清纯，也有完备形态之美，一切都是那么清新脱俗，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不止我一个人有这样的看法，群里一提，纷纷响应，说明这是大家的共识。于是，收拾心情，安排时间，找好车辆，背上行囊，出发！

去哪里好呢？其实，该问题只有一个答案：在这个季节，临汾最美的地方就是从古县宽平到霍州杨家庄水库的霍岳古道。它成为公认“最美”，应该是临汾探索俱乐部领队杨荣先生的功劳。在杨荣先生笔下，好几块”欧式大草坪“是这条古道最大的亮点。我想了一下，这条路线的优点如下：

第一，植被好，爬升小，几乎全程林道。作为晋北人，想着家乡那些光秃秃的山，眼前郁郁葱葱的太岳山，光是看一眼就是享受了。再加上爬升小，适合大多数人。

第二，全程都有小溪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是在潺潺的溪水旁行走，给听觉和视觉都带来了享受。最重要的是，它提供了水源，徒步露营的福音。

第三，就是杨荣先生提到的“欧式大草坪”。有大有小，没有标准的话，到底有几块是数不清的。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草坪都极美，到了5月，野花盛开，挨着小溪，极适合做露营地。

第四，作为古道，这条路线还拥有丰富的人文历史底蕴。横穿太岳山便可从古县到霍州，沿路分布着若干小村庄，上安头甚至还有人居住；中途的黄粱上仍然保存着当年日军修建的碉堡遗迹，充分说明了这条古道的重要性，因为从那里向北便可抵达沁源。

最后，便是它的可接近性。从临汾到古县宽平，2.5小时的车程，从霍州杨家庄水库回临汾，1.5小时的车程。作为从临汾出发的单日线路，这个路程是非常完美的。

总之，作为一条徒步线路，这条古道不仅风景优美，蓝天白云、森林小溪、绿草野花，一样不缺，而且富有历史人文底蕴，自然村落、历史遗迹样样俱全，再加上车程合适，这就是太岳山最美小径：宽平穿越杨家庄水库。

俗话说，事不过三，劝人们不要反复做一件事，否则自己会腻，别人会烦。但是，这些“俗话”往往还有相反的说法，例如，“三顾茅庐”不是传为历史佳话吗？“三打白骨精”“三打祝家庄”不是经典桥段吗？甚至还有“四渡赤水”“七战七捷”等，都说明一个问题，即“三”不是什么问题。

我是第三次完整地走这条古道了！

第一次是2017年国庆（宽平徒步穿越杨家庄图记（2017年10月2日）），第二次是2018年5月带读书会学生（春秋读书会第二次户外素拓活动――徒步太岳山（2018年5月20日，宽平―杨家庄））。

另外，还有若干次走半截以及一次骑行穿越（骑着、美着、崩溃着――太岳山最美林道骑行穿越图记）。

然而，奇妙的是，到现在为止，我仍未审美疲劳，每年走上两趟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初夏时节来走这条古道，一半的理由是看花。5月的太岳山，相当于城里的4月，各种花草树木都到了花期。

三年前的5月，我带读书会师生走的时候，对红砂岭以及上安头前面开满了小黄花的草坪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这次来，太岳山的花期仍然是如约而至。除了蒲公英的花期已过，其他的野花都在怒放，包括但不限于钝萼附地菜，长裂苦苣菜、西南鸢尾、委陵菜、白屈菜、无距耧斗菜、毛茛、虞美人、草莓花、地黄花、海棠花、大丁草等，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5月的太岳山是一座花园，大自然才是那个最好的园丁。一想到在家里煞费苦心摆弄花草却对这座天然花园视而不见的那些人，就替他们感到惋惜；再看到城市里的那些个名为“xx花苑”“xx花园”“xx花城”“xx花都”的小区，就为他们感到尴尬。

面对这样的自然之美，我没有任何抵抗力。即使相机很重，即使徒步很累，也做不到弃而不带，因为只有相机才能在最大程度上记录下这种无法描述的美。

我反对两种说法：

第一种是说”美景记录在大脑里，没必要拍照“。这一说法忽略了人类的大脑并不是电脑硬盘，它会遗忘，会淡化，会混淆。只有拍下来，存在硬盘里，才能从直观意义上持续地回味，找寻在现场时的感觉。

第二种是说“专心走路才能享受徒步的快乐，拍照会分心”。这一说法将徒步爬山的意义狭隘化了，徒步不仅是在山里的时光，也包括回到家之后的时光，欣赏照片、回味照片、交流心得、收拾装备、研究路线，这不也是徒步的一部分吗？

我喜欢拥有业余爱好的人，喜欢沉醉于业余爱好的人，更喜欢能够欣赏自然之美并记录自然之美的人。因为一个愿意为了无功利的东西付出时间精力的人，多半是个善良的人，多半是个有趣的人。

这纯属个人偏见，很可能是错误的，而且有自我标榜之嫌（其实就是）。

上面说到相机的好处，它有能力在最大程度上记录自然之美。其实，它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单反相机的变焦功能。

感谢科学家们的工作，通过神奇的变焦和虚化功能，可以将所有无关杂物们都清除出镜头画面，从而呈现出一个纯净的微观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996，没有家暴，没有霸凌，没有阴谋，没有焦虑，没有通货膨胀，没有新冠病毒，只有上天那些美丽的造物。

从宽平到黄粱上，一直在山间密林里行走，眼前只有千姿百态的树木和不知道累积了多少年的枯枝落叶。从黄粱上下来，陡然开阔，远处的山峦突然现身，令人猝不及防。

红砂岭是太岳山深处的一块山间小盆地。盆地四周，群山环抱，盆地中间，小溪潺潺，绿草如茵，队友感叹，这里是个世外桃源，我深以为然。

盆地中央有一片倒塌的房屋遗迹。这些房屋均由红色或白色的河道石头砌成，现在大多都已倒塌，石头散落一地。令人好奇的是，这里原先有一个村子吧？这些房屋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居住的呢？他们又去了哪里？

牛儿们直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在说：我们也不晓得！

它们是在“争奇斗艳”吗？我觉得不是，只有家里的花才会那样，山里的花儿都是各玩各的，它们不为谁开，也不为谁落，只是按照自己的规律枯荣而已。

老树新芽。

这个地方值得说说。从这堆石头来看，以前应该是一座房屋，不知道什么时候人走了，房子塌了，石头散落一地。

又过了一阵子，在大概是房门处竟然长出一颗貌似是山茱萸的树木，这颗树尽管下部的枝条已然干枯，但上面仍然活着，它的生命随着这个初夏的到来而复苏、茂盛。

仿佛是为了给这颗老而弥坚的树木助威，房屋地基内部长出了茂密的苦苣菜，它们的花儿密密麻麻，一个个竖着脑袋，争先恐后地从石头缝隙中冲了出来，像是要伸出残留的石墙，看看墙外的世界。

不知道它的主人还在世否？有没有后人？如果有的话，他们会挂念他们的这间祖屋吗？

路上各式野花，最多的还是这些盛开过后的蒲公英。几乎在每一片草坪上都有它们的身影。瞥一眼的话，草坪上有白白的一层。再细看的话，是一个个这样吹弹可破的圆绒球。

它们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是那样的轻飘飘，一阵山间的微风就可以将它们吹的无影无踪，一个不经意的踩踏就可以将它们踩的粉身碎骨。

然而，这些蒲公英看起来柔弱，实际上作为一个群体的它却无比坚韧，草地、河滩、山坡都是它的乐园，无所不在，无处不见，抓住一切可以生长的空间，以至于它们布满了这条古道。

蒲公英默然不语，却陪着我们从古县走到了霍州。我叹息晚来了两周，没有看到它们的小黄花盛开的场景，可又随即想到，这些蒲公英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而已，它的盛开、飘零、凋落、干枯，甚至它的美丽和丑陋，并非是为了我们这些匆匆过客。我们看到什么，看不到什么，对于蒲公英来说好不重要。

想到这一点，心下明朗了起来，顿时觉得这些毛绒球可爱了起来。

过了红砂岭，沿着李曹河不断下行，大约半小时左右，面前再度豁然开朗，又一块山间谷地，平坦坦的大草坪，远远望去，草坪上覆盖一层金黄色，那是盛开的毛茛。

这里就是上安头村，我认为这里是这条路线上甚至整座太岳山脉里最美的地方，如果说红砂岭是世外桃源的话，这里就是桃源中的桃源了。

草坪的下方是名为李曹河的小溪，上方便是通往村里的小路。路边种满了核桃树，到了秋天，会结满核桃。说是村里，实际上只有两三户人家。

看到这条小路，勾起了我的一段美好的回忆。四年前的国庆节假期，同样的路线，只是景色有所不同。沿着这条小路，便径直走到了一个院子的门口：木板插成的栅栏门，院子里晒着核桃，树上吊着几根已经成熟的玉米，锅台上的笸箩里还放着一堆像是梨的果子。走近后，发现院子的栅栏处种满了各种花儿。虽然已经到了仲秋时节，这些花儿仍然怒放着，纷纷从栅栏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探头探脑，似乎在替主人查看着（或迎接着）院外来客们。正当我们迟疑的时候，两个老人却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给我们开了栅栏门，用霍州方言说着什么。

我没有仔细听，因为我已经被这个美的不像话的山中小院子震惊了。趁队友和老人说话的功夫，拍了下面的这几张照片。拍完之后，才仔细观察两位老人，很想问问他们为何住在这不通公路的山村里？有没有子女？冬天也在这里生活吗？头疼脑热怎么办？

老大妈看着身体还比较硬朗，老大爷看着要更苍老一些。

临走时，村子下面有一片顶着白羽毛的植物，不知道名字。这些像是白羽毛的植物，在山风的吹拂之下，不断前后摆动着，虽然摇曳生姿，却也无可奈何。看着它们，我马上就想到了那个小院里的两位老人。

四年过去了，他们是否安好？是否仍然住在那个院子里？

越走越近，看着小路尽头熟悉的栅栏门，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我是在期待什么，还是在还害怕什么？看着杂草丛生的屋顶，不由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近一看，院子里也遍布着杂草，院子门关着，屋门也用一个栅栏关着，但一眼望去便知，这院子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两位老人哪里去了？他们还健康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来到了相邻的院子里。这个院子也只有一个老太太在居住。老太太的腿已经严重变形，像是风湿病，但仍然步履蹒跚地给我们拿出了板凳，招呼我们坐下歇息。还热情地让大家从她屋里灌水喝。

进去看了看老太太住的房屋，里屋像是一口窑洞，外面是用土坯垒成的。大概是上了年份的缘故，外面的土坯部分已经摇摇欲坠，只好在里面用木头架起了一些简易梁柱，防止倒塌。屋里光线不好，墙壁和木头也都熏黑了，唯一能看到的是炕上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药瓶子。

老太太的院子没有栅栏，开垦了好几块地。通过交谈得知，地里种了一些土豆之类的粗粮。今年天气干旱，地皮没有一点湿润之气，苗儿自然也耷拉着，没有精神。与四年前那个院子比，相同的是，角角落落里种满了花儿，一些正在盛开着，给这个老人独居的院子里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这就是真正的山中生活：没有手机信号、没有道路交通、没有医院超市，除了徒步者和放牛人，甚至连人都没有。夏天还不错，万物生长，绿意盎然，到了冬天，草木萧索，天气寒冷，时不时下雪，我想连这些老人也得下山去居住了。

想和老太太打听一下隔壁两位老人的情况，憋了两次，始终未能说出口。也许，我是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吧。

四年时间，能改变太多东西，连我自己感觉也老了不少，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这些兀自盛开、孤独地美丽着的花儿们，安慰着世人疲惫的心灵。

告辞了老太太，我们便又踏上了古道，继续前行。

再来不知是何时，只能彼此道一声珍重了。

好在还有这些花儿们陪伴着我们，也陪伴着老太太。

这两颗树应该是这条古道上年龄最大的活物了吧。

再远的路也有终点，再漫长的人生也都会终结。

走到了古道的终点，杨家庄水库。从大坝上望下去，司机师傅已经在停车场恭候我们了。车子很快就发动了起来，我们踏上了归途。

回想整整一天的跋涉，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仍然是那些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上安头那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当然，还有那个人去屋空的院子和四年前告辞的那两位老人。

对了，就把这条路线命名为“蒲公英之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