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鞋 ／羡慕颜回

美友75494462

　　嚡（hai），是鞋子的方言，北方不少地方都这样叫。这种叫法比叫鞋（xié）历史更悠久，似乎更接地气。仅从时间上说，嚡（鞋）就有5000多年的历史，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华文明史。可谓浩浩千古，渊源流长。

成品鞋

　　鞋是生活的必需品，与人类生活密不可分。虽说只是普通用品，可对于重礼仪的祖先来说，鞋的制作也是十分讲究的。我们从出土的文物上，便可看出一些端倪来。可随着近代工业的发展特别是近几十年来科技的进步，手工做鞋也近乎消失，更不用说精细制作了。

　　事实上，鞋要做得精致，美观耐用，决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要经过准备材料、选取鞋样、纳鞋底、纳鞋帮、绱鞋等一连串工序。一对鞋从头到尾要做好，没有几十个小时的工作量是难以完成的。

　　做鞋用的基本材料是袼褙（gē bei）、麻绳、白布、丝、线等。虽然不多，可要备齐也是很烦琐的，这里只说说麻绳与袼褙的做法。

青麻

　　麻绳是用青麻搓制而成。具体做法是：左手的拇指与食指同时捏住两股青麻的交合点；右手的小指夹在两股青麻中间，用手掌向下推动两股青麻，使两股青麻因搓紧收缩而结合在一起，形成绳子。用力要均匀，快慢得适中，搓出来的绳子才匀称。农闲时，妇女们常常围在炕上一圈，撸起小腿，左手捋着已结好的麻绳，右手顺着小腿肚外侧往下搓，成形的和不成形的在小腿两边飞速旋转着。为了保持麻绳的粗细一致，得随时观察是否得添补青麻；添加时，先将青麻头子在口中抿尖，然后接入两股青麻中细的一方。由于青麻干燥，搓绳时也常唾几滴唾沫来使麻绳变得柔软服贴。这麻绳大约有一庹（tuǒ）长，太长了纳鞋时拉绳费时费力，太短了又常要接头。搓好的麻绳一圐圙（kū lüè）一圐圙套成环状，一串串的挂在墙角，像秋天串起来晒黑的蔫蔓荠。

搓麻绳

抹袼褙时，首先得把破衣服洗干净，用剪子叠铰成大小、长短大致相同的布头；做“面丝”得用温火，边搅边熬，将面（白面中加些玉米面或莜面）熬成汤糊状，里边不能带有一点面疙瘩。否则袼褙做好后，会发硬、不平，制成的鞋底模型也难以穿针引线。最后在案板背面或水泥面锅头，铺一层布头刷一层“面丝”，拉展、绷紧、刷匀，抹成三四层一体的湿袼褙（鞋帮子用的袼褙与鞋底用的袼褙不同，少一层）。趁天气好时，糊在窗框上或石墙上，一两天晒干最好；阴天是不能抹袼褙的，否则抹出来的袼褙“坚韧”不好用。

抹袼褙

接下来便是挑选“鞋样子”了。一双鞋将来的丑俊，一是看“鞋样子”的模样好坏；二是看做鞋人“捉”“鞋样子”的技巧。后者似乎更重于前者。那时家家都有“鞋样子”的书本，里边鼓鼓囊囊地夹着各式各样的“鞋样子”————大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鞋底子鞋帮子、方口的司令的等纸张，这些纸张也是报纸书纸、红纸白纸，新旧大小混杂在一起，完全像一个“鞋样子”的专卖部。婆姨们总是在里边小心翼翼地挑选“鞋样子”，生怕撕破或毁坏；一旦看不上自家的“鞋样子”，便去邻家“替”（拓上旧样子复制）个回来，仔细比较拿捏，直到中意为止。可是总有些婆姨做鞋的手艺差强人意，还东家出西家进的“替“鞋样子”，人们便讥讽这些人说，“替了样子替不了手，走了样子比驴还丑！”

鞋样子

接着，按“鞋样子”在袼褙上剪好三四个鞋袼褙，每一个袼褙边上“护”上一层白布，袼褙间夹些布头，然后用大针间先简单地将这一沓袼褙固定好，算是把鞋底的模型做好了————这就人们常说的千层底的做法。所谓千层底，也只不过四五层底罢了。可做另一种鞋底————毛底可就不是这样了。毛底鞋只用一层袼褙，上面用碎小的布头堆起来，边上糊“面丝”，中间少糊或不糊，小布头堆放三四层，罩一次面，这样反复做成的。干活穿的鞋子一般都是毛底鞋，边上也不“护”白布，还是原布颜色。

固定袼褙

鞋底袼褙

千层底过边 纳鞋底是做鞋中最重要的工序。首先得把鞋模型的边上用麻绳纳两圈，行矩间隔要均匀，针脚要拉瓷实。这一方面是固定整个鞋底不走样的基础；另一方面也是为绱（shàng）鞋做着准备。因为这条“间隔”将来就是鞋底与鞋帮的结合处，就和榫卯（sǔn mǎo）相咬一样，里外都有一条针脚保护。纳鞋时，针脚要横成行，竖成列，竖行的每一针要纳入横行的针脚之间（村里人叫“跌破股”），从而散而不乱，间而有序。每一针都要力度适中，用力一致，太紧了能把42号的鞋纳成41号的；太松了鞋底拧不成一股劲，鞋底早早就磨破了。针脚要统一均称，不能大大小小，爷爷孙子拜弟兄；麻绳要摆顺溜，纳出来针脚才平整，否则疙疖半疵，歪歪斜斜。高手纳出来的鞋，不仅针脚在鞋面上平整挂利，就是背面的“人”字形针脚也井然有序，根本看不到续绳头的地方。歪把式纳出来的鞋，前面七高八底，荒荒乱乱，后面毛毛糙糙，丝丝染染。

集体纳鞋

由于要让鞋耐磨，鞋底的厚度就得加大，这样就增加了穿针拉绳的难度。这样纳鞋的辅助工具————钳子、顶锥、顶针就得上场。人们一般左手拿鞋底，右手捉针，低头用针尖瞅准入针处，用顶针用力将针头挤出鞋底的另一面（顶针顶不过去时，得先用顶锥先扎过去），然后拿钳子夹紧针头往出拉。如果将针拉出了鞋面，就不用钳子了。这时人们也就抬起头来，伸展一只胳膊刺刺地拉绳。没钳子时，人们歪着脖子，脸挨着鞋面，用牙齿咬着往出拉，脸皱成一团，一只眼也紧闭着。由于要减少摩擦力，人们常常把针头在头发里轻轻一抹，再纳入鞋底，看上去很是优雅。

顶针、锥子、钳子

撒心

这鞋底，也不是从头到尾都要遍纳，脚心处是需要“撒心”（跳针）的。因为这里不是鞋着地的主要部分，是可以省些事的；脚心处如果纳实了，鞋的柔韧性就减少了，人们运动时就会不适；这里还可以纳进各种图案，如鸡爪爪、九针针、富贵不断头等形状，增加些生活趣味。

　　两只鞋底纳好后，就得整形了。由于鞋面经过了麻绳的耕耘，人手的揉搓，大多鞋底就变成了弓形，两边翘了起来。人们就会拿着小锤子，在石碨或碾子上平整。有时要洒些水，避免把麻绳捣断，影响鞋子的寿命。

　　鞋底纳好后，就得纳鞋帮了。鞋帮薄，工程量小，速度也快，但却是做鞋中的细致活。用“鞋样子”铰好袼禙鞋帮后，首先得要“切”好后跟处两片帮子接缝处的袼禙，因为做好的“鞋后跟钵子”要囗小底大，略微呈马蹄形，这样鞋子将来才能合脚，后脚跟不至于松垮。“切”好后，将剩余的部分反折到后跟处，增加后跟处的厚度。接着把后跟处缝好，整个鞋帮子也就立了起来。这样就可以“护”灯芯绒或厚料子的面子及其它布的里子，用丝线缝成一体，把针脚藏在里边。再下来就是“沿”鞋边边，在鞋帮边上“护”一层白布，用小针间纳遍，注意不能把针脚纳松，否则鞋边就会平塌，不好看。

　　最后是“过”鞋口，这是做鞋里边最细的活。一般用黑布或与鞋面颜色一样的布料“护”一圈鞋口，增加鞋口边的结实度，因为穿鞋首先磨损得就是这儿。这“过”鞋口，针脚要小，针间要密，还要用倒钩针做严实。鞋口是倾斜转弯的，纳时很容易产生褶皱，是最显手艺的地方。

倒钩针

如果做的是司令鞋，还得预先把两个耳朵做好，松紧带缝上。

司令鞋

鞋底与鞋帮都准备好了，就可以绱鞋了。这是整个做鞋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工序。因为它关系到二者能否结为一体、将来是否结实以及整个鞋子的丑俊。绱鞋要用锋利的锥子扎眼子，因为一个洞眼需要两根绳子交叉，针是无能为力的。笨锥子一旦捅不开眼，就得重复操作，这样会使边上成了“害眼子”，影响美观不说，还影响鞋子的寿命。“绱鞋不用锥子————针（真）好”的歇后语，只是一种说笑，真正绱鞋不用锥子是万万不行的。 绱鞋绳子与纳鞋绳子是有区别的，一是长度要长，因为绱鞋时中间不能有接头；二是质地要好，粗细要匀。绱鞋时，要用两根麻绳交叉穿过洞眼，两头用力拉紧。这和面袋上的封口线的做法是完全不同的。面袋上的封口线一旦滑开，其它地方跟着开了。绱鞋拉线是交叉扎法，步步为营，这个地方磨破断了，其他地方不受影响。绱鞋是双线路走线的。先把鞋底与鞋帮的头尾固定好，然后从鞋后跟起分别向两边起针拉绳，沿着各自的边线到鞋顶会合。具体“绱”时，这边“绱”几针，那边“绱”几针，观察鞋子的斜正，随时调整鞋帮与鞋底的合拍度。最后把四根麻绳都集中在鞋底，用中国结的方式扎死，形成一个瓷实的四方形小结。
　　

鞋底打结

绱鞋可是一件累活，人们两臂平直，两手同时发力，麻利地拉着绳子，把鞋提到了半空中；扎眼子时，则把鞋摁到大腿上用力一次性通过。常常见婆姨们累得不停地抖动手腕。 这些工序完成后，再把鞋帮撑起来，底与帮结合处整平，整理整理。 这样，一双鞋才算大功告成。

成品鞋

　　这做鞋，得耗费女人们多少心血与精力啊！没有做过鞋子的人，或没有劳动体验的人，是根本不能体会其中的辛苦的！（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