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乡下老师的独白

虫虫

<p class="ql-block">在乡下教书二十多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胆小了。我怕学生。学生犯错,不敢扬巴掌,<span style="font-size: 18px;">不敢催交作业。怕</span>被告状,更怕教学楼顶冷不丁出现“视死如归”的身影。对顽皮的学生,自己又不是唐僧,没有紧箍咒,也不敢高声呵斥。很多同行用血的教训说明:说话需谨慎,呵斥有风险。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开始往“佛系”的路上走。</p><p class="ql-block">我还害怕“课改”。领导说不能做“井底之蛙”,不能仅仅“一支粉笔一本书,一块黑板一张嘴”去教学。“课改”的命令已发出,“与时俱进”的号角已吹响。可是,多媒体教学使我手忙脚乱,PPT课件看得我头晕眼花,被“高效课堂”鞭挞着的我,只能在井底乱扑腾,结果却又在考试分数的泥沼里陷得更深,对“课改”,我恨我没有登天的梯子。</p><p class="ql-block">我害怕教育专家的理论,“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把我一槌定音,都说“燕雀焉知鸿鹄之志”,但我想申诉:“鸿鹄焉知燕雀之力”?魏书生的理论我曾苦心钻研并努力效仿。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总感觉自己是“东施效颦”。</p><p class="ql-block">做乡下老师久了,有时觉得很苦,但不敢诉苦,一诉苦,领导就让我想想“长征两万五”,哎,不能想,一想脑仁儿就疼。</p><p class="ql-block">当了20多年的乡下老师,我越来越唠叨了:“上课要认真,作业要完成,注意安全,不能玩水……”天天讲,不动脑子,只费口水,乡下教书的工作硬生生把一个大男人变成个老妈子,也像个敲木鱼念经的和尚。更要命的是,不管和谁聊天,不管聊的是国家大事,还是鸡零狗碎的小事,总能扯到教育上去侃侃而谈,把“好为人师”发挥到了极致,直到人家问,你家孩子多大了?在哪读书?一下子唤醒了“自知之明”的神经,才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再不作声。</p><p class="ql-block">当了20多年的乡下教师,我承认我是越来越斤斤计较了。去市场买菜,连卖菜的大妈都一脸的鄙夷:一个大男人为几毛菜钱还讨价还价,亏你们教师一个月几大千,连我个老婆子都不如。我并不在乎她的态度,我的钱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再说“斤斤计较”是教师的通病,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不计较,能在当初一个月工资200块钱的时候,舍得花400块钱买一辆自行车?好在当初不花一分钱,就靠着每天一封肉麻的情书狂轰滥炸才娶到了老婆,不然谁看得上乡下教书的?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划算最得意的事情,虽然婚后老婆愤愤不平,一吵架就抖落这事儿,说我一分钱不花就娶了她,亏大了!婚姻是买卖吗?一句话把她怼得哑口无言。真是妇人之见!好歹我也靠着斤斤计较养活着一家老小,买了车供了房,那份遮羞布似的薪水如果不是掂量着用,能有今天?再说我们教书的,哪天的工作不是斤斤计较的?上数学就计较着小数点进一步退一步的数字,上语文就计较着多一笔少一笔的汉字,考试分数还要计较着59.5与60分的距离,斤斤计较的习惯融入到血液里,这辈子要改,是不可能的了。话又说回来,谁敢说自己不计较?“性价比”不就是迎合大众爱计较的特性吗?所以说谁的心中都有一把尺子,只不过乡下老师心中的尺子刻度更细更密而已。如果因为这个给我们乡下教书的扣上“吝啬”的帽子,那真是五十步笑百步!我教书,我计较;我计较,我光荣!</p><p class="ql-block">当了20多年的乡下教师,虚荣心还是有点的。当年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下海当了小老板发了财,知道我爱抽烟,送给我一条“中华”,并感谢我当年刮了他耳光子,让他发愤图强才有了今天。虽然他的话让我有点脸红耳热,可“中华”让我心里受用。于是出门就揣一包“中华”到处散发,主要是为了广而告之——这是学生送的,不然人家会以为我疯了。因为“双喜”才是我的标配,而且从不主动散烟。每每听到曾经教过的学生考上大学,便一厢情愿的在他(她)的功劳簿上记上自己的一笔,并不在乎自己在那些学生的心里有没有存在感,“万丈高楼平地起”,谁说小学教师不重要。此外,但凡学生送的礼,请的饭,甚至教师节里的短信,我都一一记在心里。我是园丁,默默耕耘的同时,也需要看看当年的苗子,开了几茬花,结了几个果。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问收获的园丁不是好园丁。“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也该算上我一个,当然级别低一点。至于职称,我也不是不在乎,“副高”是个真金白银的称号,无奈脑门渐秃,无法应付。对于同行们升“副高”,就选择性的失聪和失明吧。</p><p class="ql-block">坐在办公桌前,泡上一杯茶,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乡村教师25年”荣誉证书摆在桌上,像被供着的神仙排位,突然想起“烧香拜佛,抽烟自敬”,不禁哑然失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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