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隆平的小提琴

羞刀难出鞘

　　2003年春天的那一幕幕场景，至今依然在眼前萦绕。

那年三月，中央电视台在南通录制大型访谈节目《我们都有一双手》，将在当年“五一节”作为特别节目播放。录制节目的地点选择在中远川崎船厂即将下水的巨型油轮“远明湖”号甲板上。“远明湖”号是中国人建造的第二艘30万吨级油轮，也是我国自主拥有的最大吨位级的油轮，刷新并保持着中国制造同类型油船的最短纪录。

《我们都有一双手》编导范永东，副编导施英鹏，制片人袁明久邀请好友罗京担任节目主持，邀请“水稻之父”袁隆平做访谈嘉宾，同时邀请辽宁鞍山下岗女工、下岗后创办康泰华中医理疗中心、在全国有近六十家连锁店的郝巍、南通下岗职工“家政工程师”周平、“织补家庭”查明秀一家、 开渔具店的下岗职工朱玲、 中远川崎公司工人邵建国与邵建军兄弟为访谈对象，我负责遴选访谈对象与接待罗京、袁隆平，以及协助拍摄外景。

节目制作的前期准备工作繁杂而又细致，正式录制定在4月12日晚上8点。录制前几天，罗京来通，主要是熟悉本子，逐一跟访谈对象见面、交流。那几天，罗京把自己关在金桥大酒店的套房里，几乎没跨出房门一步，吃饭也是送到房间去。我的任务是把采访对象接来，把他们送入罗京房间介绍并安顿好就退出，他们如何交流就不得而知。罗京工作起来很认真，要求很严厉，甚至是苛刻，有脾气，但对访谈对象却很亲切，很客气，握手、让座，礼数周全。偶而，我进他房间有事，总是见他在看本子，或者背诵主持词，寻找谈话感觉，一边踱步，一边念念有词，寻找谈话的感觉，一杯茶、一包三五牌香烟，是他醒神品，有时，快餐怎么送进去，凉了还怎么端出来。

袁隆平与夫人是在节目录制前两天来南通的。老先生个子不高，皮肤黑黑的，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副诚恳的神情，一身普通的一副衣服，活脱一老农模样，与我想象中的形象不一样。

录节目的那一天，我邀请一位开美甲店的女老板为袁隆平化妆。女老板考虑灯光效果，用油彩来化妆。化妆时，老先生谈笑风生，一边任由摆布，一边跟老伴儿打趣，说这辈子从没化妆过，有种拍婚纱照的感觉，还让老伴儿也化妆，拍张照片，就是银婚纪念照了。化妆师给化得有点浓，颧骨比较红，像戏曲妆，老先生照照镜子，不满意了，“生气”地说：难看，难看，像个妖怪！化妆师赶紧重新化妆，粉彩淡妆，这次他满意了，左照照右照照，嘀咕道：这下像我了。那一副孩子般纯真的模样，让我有点意外，一下子产生亲近感，拉近了距离。

上油轮甲板录制节目那晚，天气有点凉，甲板上观众席坐满了人。“我们都有一双手。我记得小时候，我的父母就跟我讲：要热爱劳动，长大后，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财富、去创造自己的未来……如今，我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劳动者，我在努力地实践着我的父母、我的师长对我的希望，同时，我也把这种希望倾注在我的孩子身上。劳动的精神就是这样的被不断地传承；劳动的品德，就是这样的被不断地光大。”

罗京以他华美的音色拉开访谈序幕。

当袁隆平出现在访谈现场时，全场爆发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向这位传奇人物致以敬意。谈话从袁隆平研究与培育高产水稻稻种开始，谈及家庭生活、平常喜好，谈论对劳动创造生活的理解，在与罗京交谈的过程中，袁隆平用种水稻的手，拉了一段小提琴《梁祝》，态度很认真，拉完还向全场观众鞠躬致歉，说，好久没碰小提琴，生疏了，拉得不好，请包涵。观众再次鼓掌。

节目录制从20点，一直延续到23点一刻，不少现场观众都露出疲惫之色，罗京与袁隆平却始终精神饱满，毫无倦容，还是那神态，还是那语调，一丝不苟地处理每一个细节，使这台节目达到尽善尽美。

节目录完，我的朋友、江苏宝宝集团和月池酒业董事长曹镜明请我打招呼，想跟袁隆平合影，说，袁隆平在日本的威望十分高，想跟袁老合张影，带给他日本的朋友看。对曹镜明的请求，“水稻之父”欣然应允，在“远明湖”号巨轮的船舷下，他摆开pose，与曹镜明合影，拍完还问：行不行？不行重来。

后来，曹镜明跟我说，他给日本出口精制面粉与大米，在日本谈生意，只要拿出与袁隆平的合影，对方立马改变态度，谈判就会很顺利。

转眼近二十年过去了，这次节目中的两位主角罗京与袁隆平先后辞世，可那次录制节目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让我了解到不平凡的人极其平凡的一面。

202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