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放暑假,我要在三姨家住一天,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去三姨家。在我的印象中,他们还应该住在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可是我左找右找,在一个深深的胡同里面找到了三姨家。这是一个很小的砖房,屋里显得很拥挤,墙角摆放着很多东西,有一台冰箱。三姨还是保持着沉默,生活的重担并没有压垮她。她平静如水,仿佛生活给她的磨难她还能应付得来。她没有悲天悯人,没有自怨自艾。三姨夫却让我很惊讶,因为他就像一个高大的躯壳,他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了。眼窝深陷,两个脸颊也出现两个大坑。他有气无力,仿佛一个垂死的老人。他一直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来临。三姨家的气氛显得很压抑,静悄悄的,像一个安静的角落,无人关照,无人问津。<br> 早上五点钟就被三姨叫醒吃饭,我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三姨打开冰箱,里面放满了鸡蛋。三姨夫缓慢爬地起来,颤颤巍巍地坐在桌子旁,用那枯干的右手拿起勺子,无奈地将鸡蛋糕送进嘴里,有时他会将鸡蛋糕含在嘴里很久,仿佛在品味,不是品味鸡蛋糕而是在品味他过去的人生。在一顿简单的早饭之后,三姨夫继续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空洞而没有内容。三姨说,如果我困就回床上再睡一会,我答应了。当我躺下的那一刻,侧过脸,双眼正好与三姨夫相对,在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的眼中充满了病痛折磨后冷漠,内心虚弱带来的空洞。这些让我感觉很害怕,我马上转过脸假装在睡觉。我的心跳的很快,一种焦灼的感觉充满身体,我想逃,我想逃离这个遍布死亡气息的房子。<br> 没过多久,三姨夫去世了。三姨和她的大儿子、儿媳妇住在一起。至于婆媳关系我就不得而知了。她的二儿子一直在外面打工。之后的这些年,三姨家过得很艰辛,大儿子卖过鱼,开过大货车。三姨一直没有找老伴儿,不知道为什么,三姨的沉默就像一道围墙,挡住了一切想要知道她想法的人。<br> 后来经人介绍,三姨认识了一个老头。这个老头家里人的想法是想给老头找个老伴儿,最主要的是能照顾这个老头。三姨答应了,谁知,没过多久,三姨突然脑出血变成了一个植物人。老头的家人很现实地退了这门亲事。面对这样一个植物人,大儿子的态度是愿意出钱但不愿意照顾三姨。无奈,二儿子从外地回来,租了一个小屋天天照顾三姨。这一照顾就是两年。我无权评价谁孝顺谁不孝顺。但是当每天二儿子在为植物人母亲擦身体,端屎端尿,喂饭喂水的时候,三姨的心理应该是明白的,至少她没有白养一个儿子。<br> 那一日,还有一天就过年了,三姨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br>三姨就像一片湖水,表面平静,内在却很深远。你在表面看出她的平凡,背后却充满了伟大。一个女人的安静和隐忍在三姨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他为一个男人付出了一切,又为另外两个男人,也就是她的儿子,付出一生。在生命的后期,可能,只有死才是最好的归宿。<br>一个女人的命就是这样吗?被三从四德绑架,付出一生,牺牲一生,到死的时候,连颗粒尘埃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