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街

李建利

　　今夜，儿子闹着要去游乐场，我思来想去之后，带他到了万州商业广场。辉煌的灯光下，一个大型超市里几名顾客在里面挑三拣四，像极了一张饥饿的嘴巴里的几颗难以果腹的豆子，门口的保安玩着手机，我将车始进了空荡荡的停车场。选择这儿的原因，主要是这儿人少，冷清，停车方便。商业广场不景气，多少年了，换了多少商家，依然死气沉沉。在商业广场背后有一个充气的儿童城堡，城堡中一群儿童，追逐打闹，快活无比，算是这儿唯一的生气。这些活跃的欢呼吸引了儿子，儿子加入了他们。

　　隐约中，我看到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孩儿，长脸，下唇突出，他也在城堡里满脸欢笑地蹦跳着。我仿佛在哪儿见过，脑海里的画面迅速一闪而过，哦！我记起他来了。一个流浪小孩，曾经在万宁中学门口至第二市场这一段路上时常碰到他。那时的他，比现在更加黝黑，骨瘦如柴，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蜷缩在街角。我记得曾经在同情心的驱使之下，走近过他。那次我刚从第二市场买菜回来，见他蜷缩在街角，我好奇地走近他，我把自己刚买的一杯奶茶递给他，然后问他：“小朋友，你父母呢？”他支支吾吾地，也不会说话。周围开店的老板在一旁解释道：“他是个哑巴，脑子有些不正常！父母不管他，每天都让他在街上乱跑。”我接着问道：“哦，那为啥不报警呢？”老板叹了口气道：“报警也没用，警察来把他送回家，隔天又来到街上了……”说着老板忙着自己的事去了，我心想或许是某些骗子集团专门放出来乞讨的孩子吧，便怏怏地走了。

后来也时常见到他在街上，骨瘦如柴，站立不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身衣服估计从来没有洗过，一身恶臭。店门口的老板有时会来驱赶他，他只是蜷缩在那儿，无力动弹。有时他精神好些，嘴里呜啦呜啦地喊着与老板对峙，眼神恶狠狠的。有时学生放学时，他会穿梭在学生当中，偶尔拉一下女生的衣服或书包，吓得女生们惊叫逃窜，他便一脸兴奋地在后面追逐。

他，原来就是个疯子！后来，我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直到此时，他居然快乐得像个精灵，在城堡里蹦跳，人也胖了一圈，眼神灵动，穿着整洁，人也白皙干净了不少。

我好奇地和老板娘攀谈起来。老板娘搬来一张凳子，给我说起这个孩子的故事。

这个孩子家住礼纪镇合山六房村，家有五口人。家中母亲患有精神病，在外面流浪，几乎不回家的。还有一个近五十多岁的父亲，瘫痪在床，不能自理。家中还有两个妹妹，都属于智障儿童，不会说话。家中没人管这三个孩子的死活，一家人靠村民们接济过日子。这个孩子从礼纪镇走二十多公里路到县城乞讨。他不能说话，没上过学。走到哪儿，不管谁给点食物他就吃，夜里，哪儿有空地他就席地而睡。遇到人报警，送他回到家，但在家中没有吃的，饿得不行，自己便又半死不活地走到县城。家中那两个妹妹更傻、更瘦，都不会说话，也在万宁周边乡镇到处流浪，村民们看见了便会给予救助。

听到这儿，我震惊异常。怎么还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孩子不是应该送到特殊学校接受义务教育吗？或许送到学校与人交流，接受教育，是能够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人，将来也能自食其力啊！家中无人照顾的两个姐妹，应当送往福利院啊！我心中存有疑惑，对老板娘的说法也不愿轻信。

我接话道：“老板娘，你也是个好人，让他在这儿免费玩，看他多开心！”

正聊着，此时见一年轻时尚的女子骑电动车经过，这男孩迅速从城堡跳了下来，追逐而去。老板娘接着说道：“看，就是这个“XX私厨”的老板娘收留他了！每天这条街上的人，有啥吃的都会给他一点，那个老板娘每天定时都会给他饭吃，给他买了几套衣服，每日让他洗澡、换衣。晚上就和这小子一起睡！”我顺着老板娘的手势看去，见一虎头虎脑的小孩，七八岁模样，满头大汗地在城堡里乱跑。原来这就是“XX私厨”老板娘的儿子。老板娘继续说道：“刚开始这流浪小孩都不会说话，现在都会说‘谢谢‘、‘吃饭‘等词了，要是能有人一直这样教导，这孩子长大自食其力是没有问题的……”

　　说到这儿，见那流浪小孩儿，提着塑料水桶，拿着一套换洗衣服，经过城堡。“XX私厨”老板娘跟在后面，手里提着洗衣液和沐浴露。我想应该是带这孩子去公共厕所洗澡。城堡里的小男孩，也一灰烟儿地跳下来，喊着妈咪跟了上去。

此时，我家儿子也玩腻了，嚷着要回家。我带着儿子，饶过城堡，从后门经过。恰巧遇到那个刚洗完澡的流浪小孩，他正弓着身子洗自己的衣服。在他身后，便是“XX私厨”的老板娘，她一头微卷的短发，匀称的身材，在他身后指挥着、教导着。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想一定会是美丽的一张脸。

我前段时间还在想那个流浪的小孩儿去了哪儿？现在我知道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他像一朵向日葵，温暖在哪儿，他也就去了哪儿。这条冷清的街，我突然觉得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