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到童年,满脑子除了玩就是吃。玩是儿童的天性,吃则是上个世纪缺少食物的七八十年代独有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记忆里,那时每一种能入口的东西都是美味佳肴。主食米饭不用说,每餐饭吃到最后都会将饭甑木底缝隙里的米饭剔出来吃干净,就连掉落的一粒饭都会如获珍宝般拣起,舔进嘴里咀嚼品尝;撩(捞)饭后的米汤倒进锅中放点盐、葱花加工一下,就成为鲜美的汤菜;早上花五分买一三大碗(上埠最初生产日用瓷,上埠人称碗都以专业型号来叫,家里大菜碗叫二大碗,小点的叫三大碗)水豆腐,放点油盐酱加点水在锅里开一下,放点葱花,又是一份美味佳肴。还有每逢父母亲上夜班,我们兄弟姐妹们守在家中到深夜,等候母亲带回她自己舍不得吃、放在窑里烤得香喷喷的馒头;还有陪母亲上夜班到深夜,帮着捡炭子,母亲为我买的香甜的稀饭;还有母亲劳累一天下班回家路上买的黄色小香瓜——多年后她说起这香瓜时总是叹息自己当时好想吃可真舍不得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童年的记忆里,肉的味道有些模糊,家中用肉票买肉的日子似乎离我们孩子的生活太遥远,只记得每隔一段时间,我便拿着一个碗盆带上两毛钱到南溪岭马路边上食品组屠宰点排队买旺子(萍乡话,指烫熟的猪血)——旺子不要票就可以买,买到后我总是在回家的路上趁热偷偷吃上一块。家里买来板油花油煎油,煎油后的油渣撒上盐放在橱柜中,我们总是趁没人注意溜进去悄悄打开橱柜门偷吃一块,那真是香脆油滑,足以弥补童年没有油的饿痨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开心的时光是父亲打鱼回来。春夏之季,只要有时间,父亲就会带上鱼网、鱼篓、响筒(一种三角形竹器,下端串了几节竹筒的器具,在水中抖一抖,就发出声音,可驱赶鱼入网),到大河小溪中去打鱼,有时也带上我去背鱼篓。父亲带着捕到的鱼儿归来,也带来了一家人的欢乐时光。将鱼篓中的收获倒入盆中,各种鱼虾在盆中蹦跳游动,我们经常将那穿花衣的道士鱼养在瓶中,有时还会有螃蟹甚至小甲鱼,丢在鱼缸里,看它们打架或爬在假山上休憩,也是一种乐趣。母亲将鱼虾挑拣好后,放上辣椒大蒜一炒,成为改善营养和伙食的最佳美味,“鱼几打个屁,辣椒都有味”,这句萍乡话说到了关键——有河鱼几送饭,经常是饭甑里的饭吃个精光够还不够,只好拿个碗挨家挨户到邻居家去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童年的美食,不仅饱含着有家的温馨和生活的情趣,更承载着节日的欢乐和母亲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先就说端午节的粽子皮蛋,那是一年中节日独有的美食。母亲亲手用缭叶扎的带着缭叶清香和碱香的糯米粽子,沾上白砂糖,咬上一口,那咯吱的砂糖甜味与糯米的香嫩软滑融合,成为关于瑞午关于母亲的永恒记忆;皮蛋则装入姐用毛线编织的小网袋中,挂在胸前晃荡着,一直舍不得吃掉,只记得最后连皮蛋壳都要嚼上一遍才罢休。父亲无菜下酒时,母亲洗上一个皮蛋,父亲总是掰一小半给在桌上吃饭的小妹和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中秋节的月饼过年的果子,是孩子们一年中的一个又一个盼头。差不多每一个经历了那个年代的人,都对香甜的五仁冰糖馅的葱油月饼有着深刻的记忆;而凉薯拌生姜片,放上糖和醋,也是中秋的主打美食。挨近过年的日子,便有打人参米的师傅带着妻儿挑着爆米花机、带风箱的煤炉等一担家伙来了,在屋场边一处空地摆开,架起煤炉,拉起风箱,烧起煤炭,铺开那长长的装人参米的布袋。于是家家户户的孩子用脸盆端着家里准备好的米赶来,守着脸盆排成长龙,在呯的一声雷鸣般的爆响声中,孩子们捂着耳朵,惊喜快乐地见证着打人参米的师傅一变魔术似的将细小的大米倒进爆米花机那圆铁肚中,在火上摇一摇,放在袋口用脚一踩,就变出了又白又胖又香又酥的人参米。调皮的孩子将帽子放在爆米花袋子上,随着打人参米师傅一脚踩下,爆米花机一声巨响,帽子震飞到了天空,引得孩子们快乐的尖叫。我们一把把吃着香甜的人参米花,一直排队守到半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早已用抽屉发好了一斗麦芽,用铁锅将麦芽熬蕃薯糖,家里四处弥漫着麦芽糖的甜香。人参米打好了,放油放糖入锅炒融,再将人参米放入锅中和糖炒拌均匀后,倒在放在门板上的糖架中,用滚子压平滚实捶紧,两面翻着滚压好后,取下糖架,开始切成长块,再切薄片,切好后用报纸包好成一方方,人参米糖就制作完成了。小时候家里打糖时我就守在一旁,看着母亲她们打糖整个过程,等人参米糖做好了就先吃为快,一解馋意;长大点后,我有了力气,也成为打人参米糖的主力,可以帮着母亲干体力活。那时的我,是那么的馋,至今还记得小时候不懂事的我,搬楼梯爬到阁楼上去偷吃母亲藏在大木桶中的人参米糖,那是留着4月父亲生日时招待客人的珍贵物资。在那个糖为稀贵之物的年代,人参米糖成为我们孩子们甘甜美食的最恒久记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过年还有盐果子、豆角酥、蕃薯片、麻片,这些几乎家家户户必备的果子,一为孩子解馋,二为招待客人。豆角酥是用面粉揉成面团,将面团滚成薄片,再将薄片切成条后用油炸成的;蕃薯片是自家用蕃薯刨片焯好晒干的,家境贫穷的用砂子炒,家境稍好点的用油炸;麻片则是母亲用糯米粉做成糯米糕切片晒干后制成,用油炸好后,又香又脆又酥,是小妹的最爱。那时每年我家两个木纸桶,一桶装蕃薯片一桶装麻片,分别被我和小妹两个吃货吃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盐果子是母亲亲手做的绿色食品。那是母亲在夏秋之季将自家种的辣椒、南瓜、豇豆、刀豆等吃不完有剩余蔬菜焯好晒干后收好,有时也趁着茄子等便宜之时到街上蔬菜店里买来晒好的。每年春天,父亲会带着我来到山里,溯溪而上,一路掐酸筒管扯小芛,最后背着满满一背篓酸筒管回到家,母亲忙着将它们焯好晒干,又是一种风味独特的果子。等到过年过节,母亲就将晒好的盐果子拿出来“返”好:把晒干的盐果子蒸一蒸,放点糖精,拌上甘草粉、积蔬叶,便成为招待客人、解孩子馋的老少皆宜的美味零食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与过年过节的“奢侈”相比,平时的零食可就弥足珍贵,却也就记忆深刻。那时候几乎没有零花钱的概念,偶尔有一两枚分币,都会如茯至宝地放入大哥帮我们锯好的竹筒做的存钱罐中,轻易不舍得花一分钱——这钱存上,开学交学费、买文具、买课外书要用的。于是那一分钱八粒的彩色豆子糖也是我们馋着的美味,一分钱一根的香蕉冰、两分钱一根的绿豆冰也是夏天的至爱——幸好父母亲厂里发了冰票可以解馋,记得妹妹还在小学一年级时,腿摔伤了,还偷偷一人拿冰票去买下近十根冰棒一次吃掉,这也成为我们好多年后一直说起的"笑料”。大哥去读大学了,我和妹妹还在读小学,最盼望着的日子就是寒暑假大哥回来——每次放假回家,或到外地实习,除了给我们买书,大哥总会给我们买些糖饼,就是火车上买的面包也要留着带回家给我们尝尝,我们也就第一次吃上了面包,第一次吃上了棉花糖,第一次吃上了大白兔奶糖,第一次吃上了广式月饼……一次次惊喜带来了童年的幸福与快乐,懵懂无知的我们也开启了对外面世界的憧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童年的美食,还有在大自然中自由奔跑游戏的记忆。大自然总是在孩子们饥饿之时准备好天然的美食,春天的刺(萍乡话音lei)芯、酒花(映山红)、酸筒管……夏天的禾泡子、地泡子、乌泡子、刀豆花、茶苞……秋天的藤梨子、毛卵陀、牛卵陀、糯米籽、鸡脚爪……冬天的慈故子、白萝卜、冰棱管、雪花……四季都给我们美味馈赠。我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山下河,采摘各种野果子,在山林田野中享受着无穷的乐趣;也曾在山上偷几株人家蕃薯来生吃或烧烤,或偷人家种在山上的麦子,折下麦穗搓掉麦壳将麦粒生吃;也曾带着弹弓四处找鸟儿,打到鸟儿后架起柴草烤着吃……现在回想起来,感到孩童时的调皮不懂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童年的美食,<span style="font-size: 18px;">是那贫苦岁月里的美好回味,是心中珍藏的关于母爱的永恒记忆。</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