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耕堂上思耕梦

看云☁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思耕堂上思耕梦</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半百之后,不知为何,想在乡下建房的欲念愈来愈浓,如春雨后的草木滋长不息,隐隐有按捺不住之势。妻子说或有政策可建房后,更是点燃了这在心底萌生已久的欲念。其实我就是一株从山野移栽到公园里的老树,一只在山林被捕获关在笼中的飞鸟,户籍是城镇,可骨子里一直是乡下人,这对乡土难以遏止不能割舍的欲念,或许就如小时候没鞋穿的孩子长大后对鞋的情感,或如父母他们老一辈因大半生贫困缺少肉食,条件改善后对肉类食物的偏爱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错,我骨子里就是一个乡下人,一个没有土地的乡下人,一个无根无依的乡下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父母亲是萍乡电瓷厂工人,住的厂里职工宿舍楼,那是建在上埠村南溪岭的两幢二层砖瓦楼房,每层六户,我家就住在后幢。自我婴儿时被抱着跟随全家住进这房子,到父母相继逝世后彻底离开,五十年来,这房子目睹了我美好童年,青春岁月,婚姻变迁,家庭离合……它也在岁月流逝中衰老,颓圮。那些一起嬉戏的伙伴,贫苦而快乐的岁月,温馨的团圆,热闹的场景,都化作人生戏台上那一幕幕回忆,最后谢幕,亲人离去,兄弟姊妹散落,各奔东西,老房子也已荒草萋萋,一片冷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开始我们一家八口住着二室一厅,无厨房无卫生间,房间小,厅屋不大,既是客厅也是餐厅,兼做厨房:厅屋上方摆着一张配四条长凳的四方高桌,进门处靠墙窗户处一个烟囱直通二楼屋顶,一个泥筑炭灶,二哥就在灶前劈柴烧火燃煤用一口大铁锅煮米做饭,大哥二哥常到十几里外的深山砍柴,挑着一担沉重的湿柴回到家,变戏法似的拿出山上采的野果,哄得弟弟妹妹跳跃惊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来烟囱拆了,改为无烟藕煤灶。于是我经常天未亮就跟着父亲或大哥,拖着板车到紫家冲或王家源买炭,饥肠辘辘地拖满满一车炭回家,又担黄泥挑水拌炭,用一铁制藕煤机做成圆形藕煤炭,晒干后又一块块搬回家。母亲则拖着她疲惫瘦弱的身躯在厂里繁重劳动后回家缝补浆洗,支撑起这个八口之家的衣食行宿。我和妹妹读小学时,大哥考上大学去外地读书去了,大姐出嫁了,二哥当兵去了,隔壁邻居家搬走后,我们家也早搬到隔壁的房子中,打通隔墙,增加了一间过路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因为住在村上田边,远离厂部,我们的房子开始都没有装自来水,家家厨房一个大水缸,每日清晨便由后生孩子们去附近一口水井里挑水,大哥二哥都出去了,挑水也就成了我的任务,每天早上上学前要挑满一大缸井水。直到九十年代初我读大学时,家里才装上了自来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两栋房子只有一所公厕,男人洗澡无论冬夏都是提一桶热水到厕所围墙内露天浴室洗,夏天也有人到井边打井水冲澡的。我家后来砌了一个砖墙瓦顶的灶间,大哥又在旁边砌了一个洗澡间,前边砌了一个三角形的棚屋,盖上牛毛毡作贮物间,后来把它改造出一个带厕所的猪圈,母亲退休后养了两年猪。再后来,父母老了,行动不方便,又把瓦屋灶间翻盖成水泥平顶屋,装修好一个洗手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虽然父母是工人,自己也在厂里职工子弟学校读书,假期常在厂里做零工,但乡村生活占据了我童年少年生活的大部分记忆。老房子屋后一条清澈的渠水流过,渠岸下就是大片农田,不远处田野中流淌着承载我太多童年记忆的小河,多年后我也外出读书、工作,母亲便经常站在老房子边旧渠上目送我穿过田野越走越远,直至我到马路边搭上班车。外婆家在赤山乡村,家家种田养鱼,也成为我童年的乐园。父母退休后闲不住,又开始了他们耕种劳作的生活,在附近的虎形山开土,种薯种菜,还养过猪,作为唯一留在家里的男孩,春天我上山挖土种薯,秋季在收割后的稻田挖土种菜,担粪施肥,挑水浇菜,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回到家还是帮着种菜。父亲七十多岁挑不动了才停止挖土种菜,母亲却一直在屋后田里种了瓜菜葱蒜。</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知何时起心中有了耕种的想法,或许是少年时代在父母的影响下对土地本能的亲近,或许是青年时期在山区工作时游走于山水田野间,对山水自然的喜爱,还有我一直以来交结的几位朋友与田园的血脉之缘,都在生命中浸润着每一条精神基因,滋育出独有的期望之花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与妻子一起在袁河边的小区围墙外,将两个小区间建房施工后留下的大土堆盘开,拣出大大小小砖头卵石,居然开辟出几畦菜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回到上埠老房子,找到了父亲用过我也曾用过的那柄锄头,锄头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挖垦中,锄柄被父亲的大手抓磨得光滑,父亲去逝几年了它被丢弃在柴屋角落里,一直默默等侯着与泥土青草的交往,锄头却早已在耕作中被泥土石头磨蚀了方口,变得圆口秃嘴而短小斑锈,不再是记忆中铮亮威武的大锄形象;便敲下了锄头,留下锄柄。又翻出一根棕绳勾扁担,一把老旧柴刀,一根种豇豆插立子或栽脚板薯打窝施肥用的铁棍,捆在一起用蛇皮袋裹好带着坐班车回了家。又到东桥老街买了铁锄,将从老房子带回的锄柄装上;买了淋菜的大勺,装上一根杉木长棍作勺抦;车库里找出装修房子时留下的两个装过涂料的大铁桶——全副耕作农具备齐,也就开始挖土买种子买菜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于是当年跟着父亲挖土整畦、播种抽芽、种秧立架乃至开花结实的整个流程在我手下随着时节的流逝而逐渐展现,韭菜,辣椒,茄子,豆豇,丝瓜,苦瓜,西红柿……各种瓜菜长势喜人,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辛苦却富有陶渊明诗意的耕作,带来了妻子的惊喜,带来了采摘的成就感,带来餐桌新鲜蔬食的欢乐,也带来了“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的感慨和期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惜在县城的建设中这珍贵的菜地终被铲平,修成一条平坦的柏油马路,看着菜地里长得正旺的辣椒豇豆茄子韭菜被铲车铲走,就像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夭折一样,冒着雨用花盆移载了一些放在小区楼前花园里,为此还写下一首诗,也算是对这几年来种菜的记念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开荒袁水畔,晨兴赏新芽。韭嫩秧才长,椒尖蔓始斜。雨来忙运土,盆种且当花。多少田园梦,思耕怅远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其实自己也曾体味过烈日寒冬劳作的劳累与艰辛,可更感受了耕作的充实自由,以及与日月为伴、和山水相依的生活情趣。于是有了思耕堂的幻想,且自号曰思耕堂主人,请人刻得藏书印曰“思耕堂主人藏书”,边钤刻着“闲居思耕”。常行走于乡野,那村落相连,鸡犬相闻,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流水潺潺,泥土与草木的气息混合着,随风飘散于屋前篱院,惹得赞叹连连,徒留满腹倾羡,恨不得将眼前之景打包带回,却只做得个匆匆过客,一步三回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作为无根无依的乡下人,思耕堂也就尚属空堂,只存于意海空间,自成一片天地,为我独享。虽说它因仰慕先贤、梦追桃源而生,却有自身气度与不凡。虽不能学卧龙躬耕于南阳而心怀天下,亦不得如子美于花溪草堂抒家国情怀,却欲归园田居,追效东坡先生,也在哪个乡下山间种上一片竹林,再于竹林边植几株桃树,闲时吟啸徐行山水间,一簔烟雨任平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此时,真想穿越到晋唐或北宋,那就也能于山水间行走时,发现一处风景优美的无主之地,便留下来修建一个草堂,且名之曰思耕堂,前有远山田野,近有荷塘溪流,旁有竹林桃枝,后有山坡耕地,就于其间忙时耕作,闲时读书赏景。最妙是无证也能搭建,不会作违建拆除,可放心居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如此想一想都是美妙的,可惜连南溪岭那破旧房子都是公家的,又有何处任你搭建草堂?这正是:思耕堂上思耕梦,最是美好忆华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归耕草堂,实属闲暇之际胡思乱想,更是旧时生活的梦忆。当年若得乡间筑一草堂,父母或能自在生活,怡养年寿,一家人也有更多相聚,更多陪伴父母吧。思耕之切,思亲之至,无以诉说,故作文以记。</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