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篇（之九）：海棠，海棠!

JP

年初计划把院子里的主要植物按开花的顺序逐个记录下来， 就有了这个“百花篇”。 照片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景，都是我们亲手栽种的。这个小院里，有我的“诗和远方”



这两棵海棠树，是十五年前种下的。一棵种在了现在后花园的中心，从厨房里的小餐厅就能看见。另一棵种在院子西侧围栏边，增加后院的私密性。后来花园的设计，营造，都是围绕着这两棵树展开的。

和海棠的缘分，是在刚搬到新英格兰的时候结下的。那是暴风雪过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无意中在一片冰天雪地中撞见了一棵小树。小树的枝头被沉甸甸的积雪压得弯弯的，在雪白晶莹的雪花下面，挂着无数颗亮晶晶红艳艳的果子！ 那一刹那的惊艳，大概只能用‘一见钟情’来描述了。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树，费了一番功夫打听，搜索以后，才知道这种树英文叫Crabapple。后来偶然得知，原来中文就是海棠！

我们中国古人把几种不同的植物通称为海棠，最为著名的有所谓海棠四品，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和木瓜海棠。另外还有一些草本的花比如秋海棠（begonia）。院子里此时正在开花的有两种：垂丝海棠（Crabapple，蔷薇科苹果属乔木）和贴梗海棠（Quince，蔷薇科木瓜属灌木）。垂丝海棠， 原来特指原产于中国的一种Crabapple（Malus halliana， 俗称Hall crabapple）。 我们种的，应该是北美的一个亚种，算是近亲吧。 英文里这个 Crabapple的名字实在是和这棵树的风姿不相称，一点诗意也没有。姑且也用中文统称为垂丝海棠吧。(现在中国也引进了北美种的海棠，因其耐寒，耐旱，观赏性强，很受欢迎。)

垂丝海棠四季都有看点，最为惊艳的是春天的繁花，和冬天的红果。现在是春天，就先来看看海棠的花吧。说不定你也会被其中一个打动， 一见钟情的。

后花园中央的这棵海棠树上的花，开得奔放，浓烈，不多的绿叶完全被火红的花朵盖住，远看如一团火焰一般耀眼。

树荫下成群的郁金香虽然美丽，但气势上完全被海棠盖住。春天的花园里，海棠是当之无愧的领舞者。

透过同时开花的苹果树和紫荆，你在这个小院里还看到了什么？

侧面菜园里远眺后院花园。右侧葡萄架下开满粉白色花的， 是另一株海棠。北美海棠有很多不同的品种，据说有些还是和中国海棠杂交培育的。 这棵开粉白色花的海棠，性情和后花园中央的那棵火红张扬的海棠截然相反。

这是一种垂枝海棠 ‘weeping Crabapple’， 刚开花的时候，粉白中带着星星点点的品红，成千上万朵花朵随着下垂的树枝像瀑布一样的倾泻而下。

花朵越开越盛，由粉红，转白，阴影下间或带一点紫色， 和远处的紫荆树相映成趣。 微风吹过，飘来隐约的清香， 别有一番淡雅婉约的风韵。

从这个边门穿过葡萄架，走进后院，就会看到那棵花园中央的那棵火红海棠，别有洞天的感觉

春天里的这棵海棠， 时常让我想起李清照的那阕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再等一两个星期，花朵次第凋零，绿叶渐渐长出， 恰逢一场春天的雷雨之后， 花瓣尽数零落，满地的落英缤纷。黝黑的树枝上除了绿叶，只剩几朵残留的花瓣。 好一个‘绿肥红瘦’， 原来不是诗人的凭空想象。我想李清照一定也是个爱花之人，如若不是整日徜徉在海棠树下，又岂能有如此传神的感悟。

　　此刻，在绿肥红瘦之前，再感受一下海棠的风姿吧。

鸡儿们没有李清照的才气，却也对飘落的海棠花瓣感兴趣。想起不久前它们吃连翘的花，也许海棠花也有神奇之处？

见证了后院这两棵垂丝海棠的风采，让我们转到院子外面，看看后来在车道边斜坡上种的4棵海棠。

其中挨着那棵风华绝代的桃花树的两棵垂丝海棠树。一高一矮，一粉一白，一个向上伸展， 一个向下匍匐，形成很有趣的对比。

路边另一个角度，粉紫色的紫荆花和白色的海棠花映衬，重叠，融为一体。

前景是丁香，中间又一棵紫红色的海棠，背后一棵正在开花的富士苹果。即便在这个花园的角落，一棵海棠树，带来了颜色和景深。

园子西侧另一棵白色的垂丝海棠

和垂丝海棠很不同，贴梗海棠是一种灌木。大部分时候低调收敛，只看到贴着地面一团密密的绿叶。但春天的时候，紧随着垂丝海棠的盛开，某一天你会突然发现赤红的花朵从绿叶中喷涌而出，有时候竟会如火焰一般把绿叶完全吞噬。

贴梗海棠边上的紫玉兰也在盛开。院子里有两棵紫玉兰，其中一棵有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以后有机会再写。

海棠这个名字真是充满了诗意。初春细雨中湿漉漉的海棠枝头， 让我想起另一位现代美国意象派诗人的小诗：

In a Station of the Metro

Ezra Pound

The apparition of these faces in the crowd;

Petals on a wet, black bough.

我喜欢的中文翻译是这样的：

地铁车站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枝条上朵朵花瓣。

读起来有点像日本的俳句。庞德是一个热衷于介绍中国古典诗歌和哲学的翻译家，还自称为儒家。

我觉得他这首小诗写的就是一种惊艳的感觉。时代广场地铁站蜂拥而出的人群中，突然看到那张美丽的脸孔，刹那间周围的人群就如大光圈镜头里背景，变得虚幻了。后院的海棠花，给我的就是这种一见钟情的惊艳感觉。

春天才有的惊艳。

恩雅 Enya 的音乐，总是如梦如幻。

站在海棠树下，类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