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阁的雨季

黄仲飞

　　雨，似乎历来都只是文人墨客追捧的意象。缘此，而有雨季数不尽的诗情画意流落红尘。如题，本应大概率的与己无关。未承想自打有了这间楼阁，我也一根筋地喜欢起雨来。寥寥素心，向往空空灵灵的雨，有天际浪漫，如流云潇洒，在落寞的雨季，不动声色领我去一个寥廓的地方，让我的孤寂与疲惫，在那里抛锚。

　　阁楼一隅，是为画室。平方虽然不大，却随缘自适，委实是个寥廓的地方。这间“诗意的栖居”原本没有名号，某日书课，偶遇佳句：君品如竹，祥云自来。顿觉天目重开，感悟良多。作低头沉思，又情不自禁在斗室徜徉。忽抬头，喜见疏雨新霁，风举云摇，且有旅燕展翅，便奉为神谕，得名“云燕阁”。

　　此阁未事奢华装饰，也无时尚用品，只是随意搁几件老旧家具，却呈现出精彩的生活意趣。卷轴镜芯，棋枰茶海；各式纸砚笔墨，一堆碑帖经卷；多宝格里留了两件明清坛罐，容我穿过漫长的时间浓雾与它们对话；五斗橱上摆一面民国老座钟，随它不急不慢走打我身边的余闲时光；留声机的黑胶盘片，常在唱针下优雅圆舞，用委婉俏丽的四平调供奉我疲倦的身心……这儿，离纷扰很远，靠祥宁很近；委身于此，任凭晤友山水，亦无妨乎独步心原。

　　行云布雨，总有上苍派发福利的喜悦。斜靠躺椅对望天窗，看雨脚踩着风的旋律蹁跹，玻璃上滑过雨丝优美的线条，拓下雨珠快意的构图。云燕阁秒变雨的乐器，在喧嚣的市井敲出一片古琴般清脆的情愫……关起门来，打开心扉，闭上眼睛，敞开胸怀。灵的尘埃被淅淅沥沥淘净，雨的慰藉点点滴滴装满胸襟。情淡了，心静了。移步画室，一缸清水，一池痴墨，一管羊毫，一刀净皮。写你所写画你所画，写给自己画给自己，在墨色转换中，打理律动的情感；在笔划提按间，寻找驾驭的快感。

　　雨季的日课，属于一种境界。烹茶煮水，濡耳清音。穿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艺术殿堂，且品春之细腻、夏之缠绵，孤赏秋的萧瑟、冬的韵致……案头的“五瓣梅”紫砂盆里摇着草兰玉叶，清瘦低调又不失妩媚柔情，她们错落有致，一支一条都那么干净纯粹，用自己轻妙曼舞的含蓄，帮雨点打Call，给我青灯作伴、红袖添香的遐想。

　　就这样，读书、读帖、读雨，读过去和现在。读得心润了、雨润了、笔墨也润了，灵感上来，渐入佳境，气定神闲，提笔顺毫。写了画了，浓了淡了，枯了涩了，周身的每一个艺术细胞都被调动，激情澎湃，直至汗湿衣衫欲罢不能。写废的，做个卷标来日备考；写成的，署款并记钤印。三番折腾，只为两字：痛快！一切刚好，如花过雨，笔砚浣得干干净净，画案理得整整齐齐，让眼前的斗室和自己的心底一样，清清爽爽，一尘不染。

　　天地静美，独怜雨季。雨季的云燕阁，熨贴而平阔，像一杯简简淡淡的下午茶，清浅、禅意；云燕阁的雨季，散虑逍遥，更像一曲轻轻悠悠的弹唱，在我心里，从来不肯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