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蒲公英的女孩，想你了

伊人

想问一声你还好吗？尽管明明知道这是一句多余的话，就象我是这个世上多余的存在一样。我说话总是有些言不由衷的哆嗦，嘴唇哆嗦着，心也哆嗦着，不象其他男孩子有着与生俱来的厚颜和大胆。你说你喜欢我这样子，喜欢我说话时脸红的象个下蛋母鸡。你说大胆总和粗野联在一起，只有内心秀气的人才会脸红，才是自尊自爱的男人。我无语，其实内心充满感激，同时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我永远不会忘记，上学的路上经常有人嘲笑我露脚指头的鞋，你总是停下脚步狠狠地瞪那些嘲笑的家伙几眼。我不会忘记和你出去拔苦菜和刨茬子的时候，你又总是把你的劳动成果分我一半，让我免去了作为男孩子的尴尬。你说你喜欢听我讲故事，觉得我就是故事里的那个放牛的王冕。你把我画的那幅《挖蒲公英的小女孩》挂在你的卧室墙上，我每次看到都觉得汗颜，几次要取下烧掉都被你拦住了。你说尽管我的画越来越好，但你就喜欢这一幅。记得那是一个夏日，日头西斜，我们在胡杨林里挖蒲公英，一斤晒干的蒲公英能卖两毛五分钱，我们挖一个假期，就能凑够全年的书本费。你穿着一件蓝底白色碎花的短袖背心，是你那巧手妈妈缝制的，你穿着就象画上的女娃娃一样漂亮，街坊邻居都这样夸你。淡淡的阳光洒在你身上，许多跳跃着的光斑，象一枚枚金灿灿的金币。旁边的柳条筐里堆积着开着金黄色碎花的蒲公英。这是多唯美的画面，我完全陶醉在这画境中，直到你娇嗔地喊一声“看啥呢？俺又不好看”，我才醒过神来。回家后我把下午看到的情景用水粉涂抹出来，送给你看，连你妈妈都说那双眼睛亮晶晶的活脱脱就是你。以后我给你又画过许许多多的特写，都不能入你法眼。我不知道那张画是否在你离开家乡时带走了。假期回老家时曾经到你的家看过，屋子里空荡荡的，画不见了，贴过画的那处墙壁特别特别白净。村子里的人只知道一辆解放牌卡车拉着你和你妈妈以及随身的家当离开了村子，究竟到哪儿去了，人们都摇头。那个假期我仿佛疯掉了，整天魂不守舍地在村里村外我们曾经到过的地方晃荡，我想你不可能就象空气一样消失，总会在什么地方给我留下一些念想的。我想起了你曾经说的一句玩笑话，说如果你哪天不见了，就去村口的大槐树下找你留下来的印记，找见找不见就看我的造化了。这句充满禅机的话，或许就预示了我们后来的故事，我围着大槐树发疯似的转圈，从早晨一直转到晚上，直到跌倒在树下昏迷过去。奶奶拿着我的红背心长一声短一声满大街呼喊着我的名字替我叫魂，村里人说那夜的狗叫的特别厉害，全村的小孩子都不敢哭。

我哭着离开了村子，发誓不再回来，直到奶奶去世的时候，才又回了一趟。我是天黑时绕过大槐树从小路进的村，我不想看到大槐树，看到它就会想起和你在一起的许多往事，会想起我爬上槐树去打槐花，那一串串洁白的槐花就如古代公主漂亮的头饰。记得吗？我用槐花为你编了一顶凤冠，你戴着到湖水边一照，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我把这一情景用水彩涂抹成画送给你，你看了看淡然地放在一边，你说你还是喜欢那幅《挖蒲公英的小女孩》。如果挖蒲公英的小女孩永远不要长大多好，如果我永远是那个半天放牛半天上学的放牛娃多好。如果我不参加高考，不离开家乡去上学。绝不会让你悄没声地离开村子走了，最起码我应该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奶奶下葬后，我在奶奶坟前一个人坐了很久很久。我恨，我恨人他妈为什么要长大呢？长大了，才会发生许多生离死别的故事。我记得我背着行李卷离开村庄时，你站在大槐树下向我招手，你的红围巾就象一团火燃烧着。你说等我假期回来，会和我一起沿着小河再去找太阳升起的地方。我说我会画一幅《找太阳的大姑娘》，要把你画的比《挖蒲公英的小女孩》还要漂亮。你送给我的红色笔记本我一直都带在身边，你说过不要我在上面写字，要让它陪着我干干净净地归来。珠儿，你总能有诗一般的想象。其实你就是一首唯美的诗，婉约如水又激情似火。高考高考，是多少人的龙门跳，又是多少人的鬼门关。因为差了区区一点五分，竟然将一个有着远大抱负的漂亮女孩拒绝在大学门外。竟然让一个热爱家乡的黄土地、热爱家乡的胡杨树的姑娘背井离乡去了。后来我才撵转知道了你的一切。原来你母亲陪着你到了你南方的舅舅家去补习，再后来母亲病倒了，你一个人领着她四处寻医问药。我想都不敢想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拖着生病的母亲行走人间，那路该有多坎坷啊。据说不久之后，趁你睡着的时候，母亲悄悄离开了你，走了屈原、海子走过的那条路。我想过孟姜女哭长城，那得多少泪水才把长城哭倒。我知道你悲伤的泪水肯定能灌满所有的江河湖泊。有人说你把母亲安葬之后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你留给这个世界的一些断断续续的的信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我更愿意你就是一个绚烂的梦幻，一片洁白的云彩，轻轻地来了又轻轻地去了，只给这个世界留下许多唯美的想象。

今天据说是情人节，许多男男女女把天下折腾的乌烟瘴气。是夜，星光稠密月半弯，我凭窗而立，望着星空和你说话：珠儿，请告诉我，你究竟在人间，还是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