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花香——纪念支边五十五周年

马英

图片来自网络 (一） 1966年7月，甘肃生产建设兵团农建十一师四团来天津“招兵”。本来是招待业青年的，没招够，便动员满16周岁的在校生作为补充。 消息一经传开，让我们这些在校生激动不已。当时全国正在掀起“学雷锋”，“全国学习解放军”的热潮，哪个有志青年不想当兵啊！所以纷纷报名。 我们一些不满16岁的学生，不顾家里反对，老师劝说，想方设法要参加“革命队伍”，并感到无尚光荣！ 我的一位战友，父母不同意，是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偷偷报了名。家长发现后，关了她的禁闭，她便用绝食相威胁，逼其“就范”。 还有一位战友，不满16周岁，没被录取，就在发军装的那天，躲在仓库不出来，硬是要了一个名额。 更让人吃惊的是，一位14岁的战友，不顾一切，在出发的那天，偷偷溜进专列的座位底下，“混进”了革命队伍。 我也不满16周岁，招兵的不要，说：“除非家长和学校同意。” 无奈，我只能给在辽宁搞“四清”的父亲写信，说他是共产党员，应该支持我。我是通过父亲做母亲的思想工作，才“逼”着母亲亲自领我去报的名。 (二） 1966年7月21日，运送我们的专列，在“满怀热望，满怀理想，中华儿女志在四方……”的歌声中，经过三天两夜的爬山过水，历程2700多公里，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甘肃河西走廊的张掖西屯车站。 一下车，环顾四周，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滩戈壁，东面是光秃秃，寸草不生的龙首山，西面是终年不化的雪山祁连山。心情不免有些失落。但是，由于出发前看过新疆兵团的纪录片《军垦战歌》，有了思想准备，“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要去”，心理平复了许多。 团宣传队的“老兵”，穿着退了色的，发白的军装，在车站为我们演出节目。一首《送你一束沙枣花》，算是为我们接风洗尘。 然后，我们被几辆大卡车和带拖斗的拖拉机，在坑洼不平的戈壁沙滩上，颠簸了好几个小时，才来到团部最北面，距团部三、四十里的“红沙窝”定居下来。 我们这次来了七、八百人人，分成了三个连队，被编在一营。 十连，十一连就在营部，我们八连在最北面，距营部还有十来里地，是一个孤立的连队。 （三） 我们营房后面，有一片沙枣林，沙枣林北面是一片连绵起伏的红沙丘。 这一带，(包括一营几个连队所在地）因它而得名，统称“红沙窝”。 千里戈壁除了骆驼草每年自生自灭，要想改造成良田真是难上加难！但是，我们是来屯垦戍边的，必须有改天换地的决心和勇气！ 我们毗邻沙枣林，感触颇深，于是我便模仿《白杨礼赞》，写下了我的处女作《沙枣树，沙枣花》，以表达当时的心情。 （四） 《沙枣树，沙枣花》 我们营房后面， 有一片连绵起伏的红沙， 沙丘边有一片沙枣林， 每到六月， 便盛开馨香的沙枣花。 啊！ 沙枣树，沙枣花！ 你是戈壁之树， 你是戈壁之花！ 你的树冠并不美， 你的根却深深扎在地下。 你的花虽不艳丽， 你却把浓香喷洒！ 你的果实并不大， 吃到嘴里， 却是那样的香甜， 酥沙…… 啊！ 沙枣树，沙枣花！ 你是戈壁之骄子， 从不怕严寒酷夏。 你在戈壁滩上扎根， 默默地为人类防风固沙。 每当枣花盛开的季节， 你引来养蜂人驻扎。 你从不向人类索取什么， 你却把香甜送到万家！ 啊！ 戈壁之树， 戈壁之花！ 我要像你那样， 充分实现生命价值， 让有限的生命释放光华！ 只有在艰难困苦中磨炼， 才不会被狂风暴雨摧垮； 只有将生命赋予人民， 才能使自己的境界升华！ (五） 我们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遮天蔽日的黑风，没有把我们吓到；平田整地、挖沟、修渠，三天两头的大会战……超负荷的劳动竞赛，连当时的农民都不曾承受，我们十五、六岁稚嫩的肩膀都扛过来了！ 我们吃的是芽面黑馒头和荞麦面、玉米面窝头。 我们当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男女都不够吃，都管家里要粮票。 我曾饿晕在地头，战友们让我靠着地埂休息。朦胧中我听到战友们在“精神会餐”，用回味在家时的饭食“充饥”。 我们吃的井水，又苦又涩，碱性重，含氟量高。 我们住的是土坯房，有的连还在住地窝子。我们都是自己打土坯盖房，改善住房条件。 微薄的工资，每月26元，除了伙食费，只够每月的日用品消费。 现在讲来，下一代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们这一代人就是这么挺过来的！ 我们用我们的青春和汗水，浇灌着那片荒芜的土地。我们终于收割了自己种的麦子，吃到了自己用血汗换来的馒头！ 我们还在戈壁滩上种植果园。没有供果树生长的土壤（都是砂砾），我们就到山坡上用驴车拉山土，挖坑填土栽培。几年后，我们终于等到了果实飘香的那一天！ (六） 我们和沙枣林常年相伴，成了朋友。 春天，我们看它发芽展叶，远远望去，银绿色一片。 初夏，也就是每年的六月份，沙枣花开了，收工后，我们就到沙枣林赏花，折几支花枝插在宿舍里。 沙枣花有种特殊的香味儿，真是香气袭人，打老远都闻到阵阵花香！ 沙枣林里有个窝棚，是养蜂人的住所。 夏天，最初未成熟的果实是灰绿色，毛绒绒，还带有淡淡的香味儿。以后绒毛逐渐褪去，果色变淡。 秋天，果实成熟了，呈橙黄色和橙红色，挂满了枝头。我们就到林子里打沙枣吃。沙枣没有太多的水分，吃起来又酥，又沙，一股香甜的味道！ 说心里话，我们和沙枣树，沙枣花有着特殊的感情。我视为伙伴，战友！它和我们一起在艰苦的环境里顽强拼搏，不管是秋冬春夏！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根据政策，知青们都陆续返城了。我们的青春却和沙枣林留在了那片土地上…… 几十年来，那片土地和沙枣林，就成了我们魂牵梦绕的地方…… (七） 回津后，1998年冬，我定居红桥区洪湖里，离区委、区政府很近。 1999年的5月，正是天津的市花——月季盛开的季节，马路两旁，姹紫嫣红，散发着阵阵馨香。 这天，我骑着自行车要去小西关孩子她奶奶那儿。刚上子牙河桥，忽然，一阵久违的，浓浓的花香沁入肺腑。我好奇怪，这既不是路旁的月季花香，也不是槐花香。我不由下了车，向四周巡视起来。我一看，顿时惊呆了！只见桥头不远处竟有几株沙枣树矗立在子牙河岸边！一束束金黄的沙枣花，正散发着醉人的芳香！ （八） 啊！沙枣树！沙枣花！故乡之树，故乡之花！我又看到你啦！ 我就像见到久别的亲人，围着树转来转去，伸手拉过一个枝条，对着一束束花，闻了又闻，吻了又吻，激动得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我仔细端详着这几棵沙枣树，比兵团的沙枣树高大，挺拔。看树干，想来也有三、四十年的树轮。 花开的也早，兵团的沙枣林六月份才开花，天津五月份就开了，气候影响，早了一个月。 (九） 面对久别的“亲人”，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戈壁之树，军垦之魂！你是何时至此？何时落脚津门？看你这粗壮的躯干，想必已有三、四十道年轮。是谁把你从戈壁迁来？是战友？还是园林工人？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枝叶繁茂，绿树成荫！你可思念你的家乡父老？你的兄弟姐妹还在戈壁扎根？它们在那里为人类防风固沙，你们在这里为人们乘凉遮荫。它们展现的是铮铮铁骨，你们奉献的是浓浓芳心！ 戈壁——海滨，红沙窝——津门。远隔千里，心心相印！同样奉献着赤心，同样奉献着终身！ 啊！沙枣树，沙枣花！你是戈壁之树，你是军垦之魂！ 　　这张图片，是1999年5月，在子牙河畔和沙枣树、沙枣花重逢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