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惦念和欢喜

乡峡

　　小七是从网上买来的一条小鱼。 9.9元买四条，还送两条。

真是小啊。所有的鱼都小小的，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小七更小。不像鱼，倒像条小泥鳅，就是比牙签稍微胖那么一点点、短那么一点点，红色的小泥鳅。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小，这样红，这样机灵的小鱼。每次换水，总能准确无比地从我指缝间漏出去。

鱼是放在注了氧气的水里，用塑料袋扎的紧紧的，千里迢迢从成都寄过来。把这袋鱼拿给父亲看，收到一脸惊讶的表情：“路上走了三天还这么活呀！现在的人真聪明！”

赶快把家里那个小小的，已经养过无数轮小鱼的玻璃缸洗干净，把小鱼全部倒进去。一、二、三、四、五、六，咦，不对，怎么还有一条更加小小的？“哎！爸，还多了一条，有七条！”

因是多送的第七条小鱼，又和别的鱼儿长得不一样。所以给它额外取了一个名字：小七。

谁料第二天下班回来，父亲就洋洋得意地告诉我，你数错了啦！有八条！

高兴的事儿还没过三天，就有一条黑花小鱼翻白了。所以鱼缸里的鱼还是七条，小七还是小七。

自从小鱼们来到家里。父亲每天又多了活计。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也养了一缸鱼。有眼睛鼓鼓的金鱼，也有红色的杂交鲫鱼。经常是父亲叮嘱我，不要喂多了，鱼不知道饱饿，喂多了会死的。生了女儿后，我也带她养过很多回小鱼。记得最清楚地是，有一回女儿非常沮丧地告诉我说：妈妈，两条鱼儿都死了，一条是被饿死的，一条是被撑死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却是轮到我来叮嘱父亲，鱼食千万不要放多了！

父亲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喂鱼，一天要喂好几次。每次都振振有词地说：看，都吃完了！我把掉在缸底的鱼食指给他看，满满一层。这下不做声了，但还是忍不住要喂。没办法，我只能给小鱼多换几次水，如今天气热了，更是一天一换。

小时候家里的鱼缸是父亲用玻璃自己亲手做的，刚好卡在窗台上，不大不小。每次换水都很麻烦。需要全家出动，用一根长长的水管把水引到厨房的洗菜池子里倒掉，然后再用那根水管把自来水接过来。阳台和厨房有一段距离，管子软软的，我和弟弟得一人托一截地扶着，才不至于让水管从鱼缸里滑出，把水弄得到处都是。那时候没有自动换水装置，把脏水从鱼缸引出需要用嘴含管子使劲吸气，一个不好，水就呛到嘴里，吐都吐不赢。我就没少倒过这样的霉。

除了养鱼，家里还养了很多小动物，种了好些花花草草。

有一只画眉，平时就挂阳台上，眉毛长长的，特别爱洗澡。只要把笼子立在盛满水的木盆里，就自个儿叼水，左一下，右一下，洗得可欢。

养过一只叫胖墩的小狗。真是胖得不得了，连个小沟坎都跳不过去。还有一只小猫，没有名字，自己跑到我家阳台来，然后就干脆住下了。天冷的时候喜欢和我挤在一起睡，很多次半夜醒来都听见它喉咙里咕噜咕噜响。胖墩和小猫咪后来都因为吃了被毒死的老鼠死掉了。

养过小鸡，小鸭，小鹅。母亲有一次取笑我，说我小时候硬要摁着小鸡吃水，结果把好几只小鸡崽都给摁死了。

种了很多花。我家住一楼。在阳台摆满太阳花海棠花兰花不算，又在门口开了一个小花圃。茉莉又大又香，菊花满地金黄。种的最多的是朱顶红。那时不知道这花学名是什么，只是看到球根和大蒜长得像，便自己给起了个名字叫大蒜花。

记忆最深的就是家门口的那架葡萄了。父亲托朋友从农大搞来的白葡萄苗，又带人用木头扎起很高的架子。每到夏季，浓荫蔽日，凉风习习。坐在葡萄架下父亲特意给我们扎的小秋千上，听着窗台上录音机里飘来一首首流行歌曲。《站台》、《外婆的澎湖湾》、《黄土高坡》……长长的一个暑假，很快就消磨过去了。

到中秋的时候，葡萄熟了。一嘟噜一嘟噜挂在绿叶间，泛着甜蜜的色泽。熟透了的葡萄是透明的，捏上去是软软的。自家吃不完，就给邻居送。不知道弟弟印象如何，反正我是再没吃过比我们家更甜的葡萄了。

但是，这些美好的回忆，到了2005年就戛然而止。因为单位合并搬迁，我们离开了原来所住的地方。那些花花草草，那架种了好多年葡萄，都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老公什么都爱和我比。我养小鱼，他也要养。我养了好几年的两条小鱼儿，不知怎么，死了一条，剩下一条孤单单的。他总是笑我懒，不勤快换水，害的小鱼打光棍。他养的一大缸，从十多条死到只剩下四条，我可从来没笑他。但我也干过他不知道的傻事。有一次给放在卫生间里的大鱼缸换水，稀里糊涂地打开了热水笼头。只一个转身的功夫，就看到所有的小鱼都直挺挺地漂在水面上，只差没煮熟。当时心里的懊恼自不必说，为了不让老公发现，我赶快跑到买鱼的店里，赶在老公下班前，重新挑了几条差不多的小鱼。好几个月过去，要不是老公总是在我面前炫耀鱼儿只喜欢他不喜欢我，要不是我一冲动之下主动坦白，估计老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出“狸猫换太子”。

2019年春天的时候，我在网上买回一株葡萄苗，据说是当年可就挂果。老公要莫保安把它种在外滩一号的围墙旁边。想了想，自己又另买两棵巨峰葡萄，在我那棵旁边一左一右种着。还买回材料，正儿八经搭了一个足有三米高的钢筋架子。打这以后，老公每天和我聊天的主要内容，就是葡萄又长新叶子啦，我的葡萄比你的长的高，长得快啦。乖乖，我买的可是盆栽葡萄，怎么能和你的巨峰比？我心里暗暗想，哼，等到我的葡萄熟了，保证比你的甜比你的稀罕，长得高又什么用，葡萄好才是王道。

理想总是很丰满，可现实总是很骨感。三棵葡萄很快就吭哧吭哧爬满了架子。可是一年过去，两年过去，我们的葡萄，却一串也没见着。今年清明，特意请来父亲和弟弟两位专家来给葡萄“会诊”当参谋。父亲有多年种植葡萄的经验，弟弟则是园林专业出身，还专门去浙江学过葡萄的种植技术。

“ 这是缺肥！葡萄要大肥！”父亲一看就斩钉截铁地说。

“你这是没剪枝吧，葡萄每年冬天都要剪枝的。”弟弟则讲得比较专业。

一边的莫保安听了赶紧问：这枝要怎么剪啊？只恨不得要弟弟当场演示。只可惜葡萄架搭得太高，又已快到夏天，早已过了修剪的最佳时机。莫保安听了半天，终是没能领会剪枝的要领。

再来说说猫和狗的故事吧。

老公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养过一条叫盼盼的狼狗。后来，家里只要来了小狗，都给起名叫盼盼。第一个盼盼走丢了，第二个盼盼被车撞死了，第三个盼盼，就是那只聪明得不得了，会自己开笼子的盼盼，就在前两天，跟着大舅妈到菜场里去，结果又给走丢了。 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我真是无比憎恶那些偷狗打狗的人。

母亲去世后，以为父亲缓解孤独为由，要老公帮我买了一条小小狗放在长沙的家里养。是一条杂种贵宾犬，长得特别像羊羔，所以起名叫羊羊。后来，还养过一只蓝白猫，名字叫皮皮。羊羊和皮皮给我们的生活增添了无数乐趣，但是，他们的离去也让原本嘈杂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羊羊是散步时走丢了，皮皮则是因为我持续莫名高烧，老公听从医生的建议，将它送到宠物店里，不要钱，只求帮忙找个好主人。

　　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公从朋友那里抓来一直刚满月的小猫咪，养在我们常德的家里。婆婆既是最嫌弃小猫咪的那一个，又是对小猫咪最好，最牵肠挂肚的那一个。小猫咪常常晚上溜出去，早上再回来。每次回来，都对婆婆格外依恋。最久的一次，在外面呆了一个多月。在全家人都不抱希望的时候，婆婆突然说，小猫咪回来了。也不知她怎么就听到了小猫咪微弱的呼声，后来开门一看，还真是这个没良心的。

　　第三个盼盼也是刚满月不久就抱回了家。是一只小马犬，皮得不得了。天天和小猫咪追追打打，上演全武行。后来实在嫌它太闹腾了，干脆把它养到厂里。盼盼在厂里超级管事。那么多员工来来去去，它都熟视无睹。但只要有陌生人来，立马狂吠。平时追鸡赶鸭，精力过剩。老公下班后，就乖乖守在办公室门口，任谁都带不走。说实话，盼盼丢了，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接受。

盼盼丢的那一天，其实我心情本来就不好。因为小七死了。许是头天晚上太闷热了。早上给鱼缸换水的时候，还在奇怪小七怎么不和我躲迷藏。定睛一看，才发现小七早已经僵硬发白了。

生活总是这样。我们在意的，珍惜的，总是在不经意间离我们而去。但是，那些回忆，那些惦念和欢喜，却是永远也抹不去的。

　　许是心有灵犀。盼盼走丢的第二天，就收到弟弟发来的视频。弟弟同学家的边牧生了十个小崽崽，已经满月了，问姐夫要不要养一个。视频里十个小家伙挤成一堆，萌得人心都要化掉了。父亲见了，也很喜欢。从不主动提要求的他，竟然来了句“我要养！”

就这样，小边牧来到了家里。为了它的名字，也是煞费脑筋。我想给它起名小七，因为我实在太喜欢小七的那股机灵劲了。可父亲说不好听，老公也嫌不大气。小七小七，可不就是小气嘛。见它毛色黑白相间，肥嘟嘟的像只小熊猫。便说，不如就叫大熊。或者我们再养一个，让小家伙也有个伴。先来这个的叫熊大，后来的就叫熊二。熊二还没来，但大熊却是实实在在在家里撒开了欢。看它那捣蛋的样子，我于是知道，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和老公的聊天，就该以这位小调皮来唱主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