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师

篱笆小院

这几年村里开始流行自酿土烧酒。

   

    自酿的烧酒比瓶装酒口感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更重要的是自家购买的糯谷、高粱、小麦、大麦和荞麦，用纯粮酿造安全放心看得见，更何况价格比购买的瓶装酒实惠多了。

 

    当然，请个专业的酿酒师是最重要的。

 

    我家第一次酿酒，特地让邻家老伯推荐了他家多年酿酒筛选出来最好的酿酒师。我们准备好了需要酿酒的食材，满满地堆在屋后的库房里，唯独缺100斤糯谷没有购买到。倒不是粮站没有糯谷卖，只是品质没有入当家人的法眼。问邻家老伯，老伯给了酿酒师的电话说，你问下伊，哪里能买到品质上乘的糯谷。

 

    酿酒师住在几十公里远的镇上，他说着浓重的方言说村里有户种稻谷的人家，价格可能会比市场略贵，老公说有的话你就帮忙买下就可以。不一会，酿酒师到了那户人家打来电话，非要老公和卖家自己谈妥价格，不然买比市场价格贵5毛钱一斤的谷子，他不想让人误会他赚取差价。相差50元钱酿酒师还这么较真，我们感叹酿酒师这个人办事认真靠谱。

 

    到了煮酒酿的日子，酿酒师前晚说好早7点能到我家，想着等他到了我们准备好垒柴和必要的工具让邻家老伯帮我们照看一下还可以去上班。但酿酒师快8点了还没来，电话也联系不上，我只能向公司请假1小时继续等。9点都到了还不见人影，只能改请假半天。到了10点半老伯都失去耐心开始爆粗口骂人了，酿酒师才来了电话，说是昨晚酒喝多了，睡过头才醒来，马上出发过来。

 

   老伯叹气道：“这个人啊，酒是烧的不错，但人识别汰班，讲话做事不劳靠，真是要被气死了。”

 

   十一点酿酒师到的时候，我午饭也准备好了。我说先吃饭吧，下午再烧不迟。酿酒师说已经耽误时间，一定得先把炉灶架起来生火开始煮第一锅再吃饭。我想酿酒师虽然迟到但还是很负责任的，于是我和老伯帮酿酒师把煮酒的工具从车上搬下来，在库房门口摆放平整，搬柴生火接水管，舀各种粮食入锅忙得不亦乐乎。

 

    炉火烧得旺旺得，三个人打算吃饭。酿酒师说想喝啤酒，我表示马上去买，酿酒师说既然去小店那再买一包花生米。

  

   店家送过来一箱啤酒，酿酒师也不用我准备的酒杯，就着瓶口咕咚咕咚一口气吞了半瓶，顺手撮了几粒花生米入口。我说吃点菜吧，酿酒师说也不需要准备这么多菜，有花生米就好。老伯示意我先去库房添加柴火，并对酿酒师说：“中午酒么少喝点，早点吃好饭去烧酒，她下午还要去上班的。”酿酒师举着酒瓶喝完第三瓶啤酒，皱下眉头撇着嘴巴咽下后，应声道：“晓得咯！”

 

   老伯摇头叹气盛第一锅酒酿起锅，又加好第二锅粮食，也快到了我下午上班的时间，酿酒师还在喝啤酒。桌上的菜没怎么动，就是花生米浅了一半。我不好意思催，老伯看出我心急火燎的样子对我说：“你上班去好了，酒我会照看的，伊再一个钟头也非得（不会）收场，这个人就是嘎，喝起酒来弥时光，你等不得咯。”

 

    下班的时候，酒酿刚好全部出锅，晾在库房里拌白药（酒曲）。酿酒师认真地将白药均匀地撒在酒酿上，稍微遗漏一点就马上回过去补上。来来回回检查好多次，确认每一寸酒酿都洒遍白药了，才和老伯在酒酿上覆盖编织袋，细心程度不亚于给初生的宝宝盖被子。这个酿酒师，喝酒离谱做酒还是靠谱的。

 

    第二天酿酒师在村里的另一户人家烧酒，中午过来看看酒酿是否发酵正常。他轻轻地掀开编织袋，轻轻地按压酒酿检查发酵情况，确认符合他理想的预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又轻轻地盖上编织袋，嘱咐我们不要去看不要开库房门还要闷上一天，他明天还会过来检查第一次发酵是否完美完成。

 

    第三天下班时酒香透过库房的门缝在屋子里四处弥漫，那种香气连我这种滴酒不沾的人也陶醉其中。老公去请在别家烧酒的酿酒师过来看看，酿酒师打开库房门闻着味就说：“我烧的酒你放心好了，肯定好的，可以灌起来了。”于是我们很开心地把酒酿盛到大缸里，覆盖好厚厚的塑料薄膜，又在酿酒师的指导下扎紧缸口，等待漫长的二次发酵，时间大概需要2个月，可以烧酒刚好在春节前一个月左右。

 

    然而到了可以烧酒的时间，酿酒师却说很忙，酿酒的时间一拖再拖。村里一起酿酒的几户人家都着急了，总不能让几口大缸在库房里过年吧。酿酒师是邻家老伯介绍的，不得已几户人家都去找邻家老伯商量怎么办。老伯也真是生气了说：“这个死西，除了酒烧得好真没一样事体落位的，晓得伊忙咯而东西，别人家要过年的啊，这种人，没头脑！”

 

   没头脑的酿酒师在大家的催促下终于在年前一个星期来了，嬉皮笑脸地找各种借口敷衍迟来的原因。架好烧酒的蒸馏锅，酿酒师马上换掉了刚才吊儿郎当的面孔，虎势实足地往锅里添加酒料，并指导我们如何添柴加火，不能大火也不能微火，不然会影响酒的成色和出酒率。

     柴火不急不徐地燃烧着，酒终于从蒸馏器的壶口流出来，哗哗地流进下方的陶坛里。酿酒师拿个小碗接了半碗，喝下一口咂咂嘴，笑意从他的眼角眉梢荡漾开来：“东家，来，尝尝看，保证比买来的烧酒好吃！”

   我准备了一叠纸杯，围观的邻居都用纸杯接一口尝鲜。在大家赞口不绝的叫好声中，酿酒师哈哈大笑说：“热烧酒口感毛好，但烈性大后劲足，不能多吃的，不然走路捺格翻到都不晓得咯！”

   吃晚饭时酿酒师依旧要求啤酒和花生米，又和上次一样一瓶又一瓶地灌啤酒。老伯说：“夜里么酒少吃丢，还有好几锅酒料要烧，做事么正阳不经丢，覅酒杯得劳么烧酒咯事体掼落肚皮。”

    酿酒师被说急了，拿起酒瓶端了花生米坐到炉灶前：“我坐了灶门口看牢你总放心了吧，酒要烧好，啤酒么也要吃好。”

   老伯劝说：“哪里不许你吃，过会吃了贻误亚误，万一把酒烧坏了，别家都是花钱买来的粮食，好几个功夫等着你烧，都要过年了，大家开心才好。”

    酿酒师脖子一梗大笑：“只有我酒吃到门了，酿的酒才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气，我哪次烧酒不是一边烧一边吃，咯叫酒魂灵有淘（我理解为陪伴，淘伴，不知道是否是他本意），酿酒技术就是吃酒，尝酒，非（不）吃酒个人也烧非好酒。酒烧到告（结束）我吃到告，咯个酒么肯定烧了毛好咯，不然我噶里来嘎大咯胆子吃落去嘛。”

    大家善意大笑，大概只有技术过硬才可以放肆到随自己的性子做事，可能这就是酿酒师类似于耍大牌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