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六章 网络冲击美业地震 平台抱团寒冬共渡（3）

白海棠

长篇小说《寻美者之“今宵别梦寒”》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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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海棠/演播：白海棠/版权所有

下卷第六章3

“已经十二点半了。”卓清远看看手表，提醒庄晓梦。她工作起来太拼命，连卓清远都自愧不如。半年以来的适意生活本已将她养得圆润、剔透，蜜桃一般溢出诱人的汁液来。可是这阵子的操劳又磨损她不少光泽，脸上显出难掩的疲惫，眼里布满红血丝。“这样不行，你需要休息。连续熬夜太伤身体了，明天再做吧。”卓清远突然劝她停下手头工作，语气里大为关切，竟比平常温柔了许多。庄晓梦抬起头，感到从颈椎到后背都酸麻胀痛，但咖啡因的作用尚在支撑她的战斗力，看见电脑里仅余的一点资料，实在舍不得暂停。“要么你回去休息吧，我只剩这一点点了，估计要不了一个小时就好。”
这女人固执起来真是可爱又可气。必须立即制止她了。“不行。”卓清远只得拿出总裁的架子，断然拒绝她的坚持。她面前的一大盒咖啡粉几天就见底了，他眼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把提神的东西喝成了毒药。他合上晓梦手里的笔记本，快速关掉电脑，力气又轻又狠。“我这个总裁说话不好使吗？”卓清远严肃的时候回到老教授的状态。“剩下的我来做，你马上休息。”“可我现在肯定睡不着呀。”“睡不着也闭眼躺着，我回去了，把门锁好。”他说完便拾起桌上几本笔记，向腋下一夹，走去开门的时候回头给她一个命令的眼神。一刹那让庄晓梦想起父亲，所有的关怀与疼惜都在这双眼睛里，不容她不听话。
卓清远回到家里，直接走进书房坐下。现在，睡不着的人轮到他。翻开庄晓梦的笔记本，满满三册，都是筹备并购以来的工作计划和总结。字体清秀，隽永，看得出她幼时习过的帖子。水性笔带不出锋头，但能看到圆中有方，每一笔纤细的线条里透着的不服输。黑字罗列条款，红字标注重点，逻辑清晰，提炼和总结精准到位。她甚至用口须纸贴好回目，便于立刻找出所需内容。这样的笔记让多少经过大企业培训的员工汗颜！合上笔记本的刹那，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一闭上眼就是庄晓梦那张脸。多么温润又生动的一张脸啊！在他见过的太多所谓“女企业家”里，没人像她那样还保留着柔弱的外表、天真的眼神；她们大多过于矫情。要么锋芒毕露，要么榨取着男人的骨髓。一个个带着坚硬的壳，善于伪装和交换条件。谈判的时候分毫不让，坚守着自以为是的原则，往往因小失大。
有一年，华南区的代理商为了抢夺新品额度，私下贿赂华南区总监、总经理，拿到超配额量的产品，并且提前预售，扰乱了市场。纸包不住火了，最终上报到卓清远这里，他立时震怒，要求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可是下面互相勾结包庇，拔出萝卜带着泥，迟迟拿不出有效的处理方案。他只好亲自赴华南区调查，也见识了一群人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酒、色、财，凡能激起男人欲望的东西，轮番上演一遍。连他住的五星酒店行政套房都被安上针孔摄像头。以他的量级，低劣的货色是不敢贴身的。对方一出手，就派个公关部总监出来，以汇报处理方案为由见面。那女人活脱一个潘金莲，眉梢眼角头发丝儿指头缝儿，全带着骚气。她也了解这位卓总裁的品味，因此穿得并不暴露。在大堂吧汇报工作的时候也是先礼貌应答，再试探口风，见卓总裁没拉冷脸，便及时地犯了心绞痛。卓清远从风口浪尖过来的，环肥燕瘦早看腻了，哪那么容易着她的道。他立即喊来大堂经理，将女总监扶好，要打“120”叫救护车。女总监马上掏出自备的“救心丸”塞进嘴里，避免了给大家添麻烦。这一次巡察，卓总裁劳心费力，可谓出了“狮驼岭”又入“盘丝洞”，最终到得西天取了真经，也坐实了“铁面钢腕”的名声。
如今他遇上这个庄晓梦，却是商海中弄潮女人们的一个异数。起初他不觉得庄晓梦与她们有任何不同：她不也会私下“串货”吗？也会到总裁班去“泡圈子”；会借助罗静的关系搞营销；还听说她在“瑞美时”工作的时候是某院长的情人……
可后来接触越多，越发现她很傻。尤其是这次成立集团谈并购，她的傻劲儿暴露无疑。她居然在谈判时先亮底牌给人家，用最笨、最费力的方法做生意。像是故意吃亏，但又不装模作样。谈话永远先听后讲，小学生一样的虚心。看人的眼神真诚不加滤镜，但眼底藏着淡淡的忧伤和忍让。在商场久经百战的卓清远看来，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适合从商。他难以想象：她是如何被一步步逼上这座残酷的角斗场，在十面埋伏中枕戈待旦。那双熬红的眼睛像一头温驯的鹿，在一群野牛飞奔扬起的沙尘中突围，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卓清远的心猛跳了一下，突然发觉拨动他心弦的那个键在哪里，那是一种止不住的心疼。在波谲云诡的生意场上，如果没人在身边护她，这头小鹿会死得很惨。原来当初，卓清远就是为了要保护庄晓梦才来跟她合作的，他还骗自己是因为她这里的条件突出。想到这里，他害怕起来，睁开眼就看见写字台上摆着的全家福照片，阿端在那里咧嘴对他笑着。 阿端是她出了“五服”的远房表妹，二十岁那年从老家到上海去看他，站在门口，开口就叫“九哥”。彼时，他的床上正躺着他第十七任女朋友。臊得阿端捂紧了双眼跑到楼门口去等他。那时他才二十五岁，已经是街头巷里的风流才子，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换，都是地道的上海小姐，主动投怀送抱，由着他挑捡。老家的父母决心要收他的性子，不容他再胡闹下去，塞了阿端到他身边监控，明确要他娶个知根知底的媳妇。起初，他没拿正眼打量过阿端。阿端除了模样端正，品行贤惠，再没别的。跟上海小姐比起来，乡土气十足。带出去吃饭的时候，不叫她出声，免得朋友们看出她没读过几年书，头发长，见识短。他继续换女友，带回家，当着阿端的面亲热，要她知难而退。可阿端却贤惠到底，像极了旧社会的正室少奶奶，一不哭闹，二不背地告状。不闻不问，只安心照顾“九哥”的起居。他连手指也不碰她一下，她在他身边当了五年的处女未婚妻。三十而立，卓九折腾够了，正想甩掉几个难缠的女孩，老天也帮他，竟被调职到香港。阿端呢，二话不说帮他收拾行李，自己只打一只小包，可怜得小麻雀一般，卓九不得不带上她。刚到香港，卓九发起高烧，阿端照顾了两天两夜，难为情地替他擦洗，又帮他瞒过家里的担忧，只报信说一切平安。卓九上任一周后，公司酒会邀请家属，他郑重地买了礼服带阿端出席，宣布这是他的合法妻子。
阿端是个好妻子、好母亲。尽管她没学历、没见识、没趣味，跟他没有共同语言，儿子出生后，连生理需求也没了。但卓九还是认定要与她平淡度过余生，阿端将他的性子磨得平平的，工作上的激战、火并，全有赖于大后方宁静的栖息地。他想就这样老去，直到出事……
庄晓梦有那么一点点像阿端，大部分不像；阿端是条静静流淌的小河，不声不响地哺育着乡村里的生灵；晓梦是一条蜿蜒奔流的江，似乎被一种神圣的使命推动着前行，她越想停步，越激起更大的浪潮；但这绝不是他喜欢上她的理由。他无法言说地揣摩着自己，越揣摩越乱，眼看窗外天光渐亮，到了每天清晨散步的时间。他又想起那次跟庄晓梦在湖边散步，太阳镜底下掩住一双流过泪的红眼睛，不知道与什么事有关，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在伤心。他一想到她伤心，坐也坐不住了，起身向“梦焕生”走去。她可能睡了几个小时，也可能固执地还在工作，无论如何，看看她，陪陪她，他才放心。
走进办公室的一刹那，卓清远庆幸自己没有犹豫地上来了。他看见晕倒在办公桌旁的庄晓梦，手边是泼溅了咖啡的新笔记本，电脑的屏保闪跳着几万个“梦”字，闪得他的眼睛生疼。将她抱起来的感觉，绵软，温润，但面色苍白，不再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