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堂走向战场

张玉军(潍坊)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纪念参加对越防御作战36周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作者:胡国桥 张玉军</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有人说理解了军人就理解了牺牲。是的,当战场的硝烟造就了军人这一职业时就意味着吃苦,意味着流血,意味着拼杀。但我要说这不是牺牲,而是理所当然的奉献。</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能穿上军装,来到石家庄陆军学校,走上从军之路是偶然的。1980年,我高中毕业后考入内蒙古林学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4年后,在我大学毕业的前夕,石家庄陆军学校到我们学院招收大学毕业生,当时我们感到很新鲜,于是我和许多同学报了名。但是,在领军校《入学通知书》时却有许多同学打了“退堂鼓”。</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的确,在一些人眼里,大学毕业生去当兵太吃亏,而对我报名参军更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对我说:“你是学院的学生会主席,自治区高校的三好学生,又是全院应届毕业学生中唯一的已经转正党员,毕业分配单位任你选,你去当兵图个啥?”</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是啊,我图什么?记得老师曾告诉我们,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要付出60个农民1年劳动创造的价值,在我们的大学文凭里寄托着多少人民的嘱托和希望啊!作为一个共产党员,我怎能把手中的文凭当作向党和人民讨价还价,追求个人享受的资本呢?</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从小到大我们不是常说要为国家建设贡献青春吗?现在部队需要我们,我们怎能向后退缩!</span></p> <p>胡国桥在大学期间代表“内蒙古自治区高校三好学生”在表彰大会上发言</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于是,我就怀着在部队干一番事业的决心和志向,手捧鲜红的入学通知书,跨进了军校的大门。对此,也许现在有的年轻人不理解,可当时我们真是这么想的啊。</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还记得第一次穿上崭新的军装时,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一大帮同学围着镜子照来照去,晚上睡觉也要把军装整齐地叠好放在枕头边上,不时还要去摸摸。</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但没过多久这种新鲜感就消失了,军校生活不是想象中的那般浪漫:大学生扛起枪,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走到街上身后小孩子跟一帮。军校的生活很紧张很艰苦:首先是吃的不好。伙食差:常吃玉米面大饼子,“钢丝面”,每顿饭全班12个人4个菜1个汤。累:每天9个多小时的军事训练,团团转。紧:早上5点半就要起床,摸着黑穿衣服,3分钟要集合完毕,常常着急出笑话,有时错穿别人衣服,有时跑1圈下来发现脚上是1只布鞋1只胶鞋。严:平时不能外出,每周休息最多1天,外出有比例,1个月轮不上1次,甚至上厕所都要请假。特别是严格的叠被子、搞卫生,更是让人难以忍受。也曾有过后悔甚至有过不想干下去的想法。</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但逐渐地,在军校生活中我也尝到了其中的乐趣和部队大家庭的温暖。</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也正是这种苦累紧严的生活磨练了我的意志,培养了我的军人素质,使我的人生境界得到了升华。</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如果说以前在中学和大学我学会了怎样读书,那么,在军校我学会了怎样做人,怎样做一个有理想,能吃苦,勇于拼搏坚强的人。</span></p> <p>胡国前(右前)在军校进行战术训练中</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说实在的,我上大学的时候没想到还有机会当兵,但当兵后我就想到了打仗。1984年中国和越南关系持续恶化,越南迫害华侨,占我边境制造流血事件,还出兵侵占老挝、柬埔寨,地区霸权主义野心不断升级。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1984年初,中央军委一声令下,我军一举攻下被越军侵占的我国云南老山等一线边境骑线点。越军不甘心失败,不断对我发动反扑。随后,我军在老山开始了多年的艰苦对越防御作战。</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刚入校时,陆军学校的第一批参战学员刚出发,他们回来时我们还在校。当时,我坐在台下含着眼泪听了一场英模报告,我被老山前线张大权、史光柱、安忠文等英雄和见习学员们的英雄事迹深深感动了,我觉得“没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是遗憾的军人”。我暗下决心,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上前线,到战场上把自己的一切都亮出来,接受战火的考验。</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就在一年的军校学习和训练生活即将结束时,军校接到了总部关于选派部分学员去云南老山前线代职见习的命令。</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那天晚上,中队教导员孙大淮在大教室给我们做参战动员。他还没讲没完,我已经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参战申请书,第一个递了上去。申请书上这样写的:我坚定要求上前线。理由:1.我是全中队120名学员中唯一的正式党员,政治条件高。2. 我是优秀学员,军事技术过硬。3.全中队登山比赛我曾获得第一,身体棒。4.我家兄弟4个,无后顾之忧。后来我又加了一条:我会蒙古式摔跤。</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经过研究,当年石家庄陆军学校从我们2000多名应届毕业生中选拔了56名参战见习学员,组成了北京军区赴滇参战见习连。</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出征前我们又进行了1个多月的战前训练,主要是从军事技术和思想上进行准备。重新练习了各种武器的使用,从手枪到火箭筒、无后坐力炮,都打了个遍。同时还进行各种形式思想政治教育,观看越南反华仇华的录相记录片,也看战争题材的故事片,还有武打片,我们的战斗激情不断高涨。</span></p> <p>在当年的毕业典礼上,胡国桥代表全体毕业学员庄严宣誓:“到边疆去!到前线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85年8月16日,我们北京军区赴云南参战见习连在各级领导和石家庄市人民的欢送下,坐上北京直达昆明的61次特快列车南下。</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到昆明后在昆明陆军学校停顿了一下,又换乘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又走了三天三夜。云南山高林密,风光秀丽。一路上见到的云南老百姓大多都是少数民族,妇女们的头上都扎着东西,让我们感到很好奇。</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乡亲们对我们非常热情,每个村口都有许多人夹道欢迎。</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许多大人小孩挎着筐,里边装着鸡蛋、玉米和香蕉等,不断向我们车里扔。我们也不客气,扔多少我们接多少,来者不拒。</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越往前走战争气氛越浓,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远处的炮声。公路两边不断看到大幅标语:“驱逐越寇,还我河山”“英雄门”“凯旋门”等。</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85年8月22日,我们到达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驻扎在一个叫水地房的偏远村子里。这是一个落后的小山村,都是土房子,没有电灯,老百姓用桔杆等烧火做饭,屋子里被熏得黑乎乎的。天气潮湿,常下雨,村子里全是泥巴路。在那里我们进行了十几天的临战训练。</span></p> <p>老山战场著名的“三转弯”路,处在敌炮火封锁区</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85年9月4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我们奔向战场最前沿。我们先是在老地房受领任务,由团里进行了动员教育,接着坐上卡车向前开进。</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车往前开,枪声和炮声越来越近。越军的冷炮不断在公路附近爆炸,有时炸弹就在路边盘龙江里炸起冲天的水柱。</span></p> <p>当年盘龙江上的船头大桥</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汽车开得飞快。此时,车里我们十几个学员和战士谁都不说话了,只是不约而同地把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大家都用眼睛互相看着,当时我感觉到每个人的目光中都意味深长,充满着期望、鼓励,也有着隐隐的担忧……这时我忽然想起一句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汽车开到天保农场的船头,不能再往前开了,那里已经进入战区。一座二层楼被炸塌,许多老百姓的房子都被敌人炮弹摧毁,墙壁上到处都是枪炮的痕迹。</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战争气氛越来越浓,就连军供站的厕所里都摆放着手榴弹。远处不断传来枪炮声。我们在那里吃了一顿饭,茄子、土豆和米饭,我一连吃了三大碗,没想到这是上阵地前吃的最后一次饭,此后在阵地上的77天中我们每天只能喝雨水,吃压缩饼干和罐头。</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吃完饭开始上阵地。</span></p> <p>当年天保农场的民房</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当时,我们把从军校带来的军装、被子、书籍和日用品等全放在了军供站。军工告诉我们,上阵地多带点裤头、背心和药品就行了,东西多了上不去。但给了我一个特殊任务:给连里带一部电台上去。</span></p> <p>胡国桥(前)、冯国华(前二)、张金记(后)等战友走向前沿阵地(这是后来偶然找到的我们上阵地时的唯一一张照片,可惜我没照清楚,其他两个战友至今也没认出来是谁)</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通向阵地的是一条一米多宽的堑壕,由于云南常下雨,里面有很多积水,抢运伤员和烈士及往阵地上送弹药给养等都要通过这里,沟里又臭又滑,上坡的时候还好点,下坡的时候常摔倒。</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军工告诉我们,要踩着前面的脚印走,千万别离开路线,防止踩上地雷。走着走着,突然传来了枪声。敌人发现了我们!子弹打在我们周围,“咚咚”直响。带路的军工向我们大喊:“前面是百米生死线!加大距离,快速通过!”</span></p> <p>军工往阵地上送弹药给养</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听到枪响和喊声,我们猛一激灵,撒开腿猛跑。坡陡路滑,直摔跟头。我后边跟着的是张元生,他是北师大体育系足球专业毕业的,脚底下够灵活了,但也是摔个不停,一会儿扑通一声,一会儿扑通一声。有时候我在前面正慢慢下坡呢,他忽的一下从我头顶飞到我前面去。我问:“咋回事!”他说:“对不起,老胡,没办法啊!两边都是地雷,不能往两边摔,只能往你前面摔。”</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就更别提了,不知道摔了多少跤。经过2个多小时的剧烈奔波,我们总算到了要去的3连168高地转运站。这是一个天然的大石洞,刚进去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span></p> <p>快速通过”百米生死线</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时,3连指导员姚庆和点了一个小蜡烛,他在我们每个人面前照了一照,可能是想看看我们的样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姚庆和指导员对我们说:你们不能停留,要赶紧上阵地。这时有的战友说,好不容易到了安全的地方,也不让我们休息一下呀!姚指导员解释说:你们要去的166高地,就在敌人眼皮底下,白天根本没法上去,只能在晚上敌人不打炮的时候上去。现在敌人炮击刚停,趁炮火间隙,要抓紧时机上。</span></p> <p>时任414团1营3连指导员姚庆和(左)。他是我在前线见到的第一个战场指挥员,也是我遇到的最优秀的基层政工干部。在坚守阵地的日日夜夜里,姚指导员身先士卒,始终与我们并肩战斗在一起。他一边指挥一边开展思想政治工作,为全连最后完成作战任务发挥了核心作用</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于是,我们赶紧往外走,到了洞口,有一个战士打开了一箱手榴弹,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枚77式木柄手榴弹。以前我们在陆军学校练习的都是67式手榴弹,77式手榴弹体积小、重量轻、威力大。</span></p> <p>77-1式木柄手榴弹比67式木柄手榴弹重量减小了40%,体积减小了18%,采用钢板预制刻槽弹体,爆炸时可产生有效破片300余片,弹的杀伤概率和金属利用率得到大幅度提高</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很高兴,上战场果然有收获:新式武器拿到手了。我对发手榴弹的战士说:一颗太少了,一扔不就没了吗?那个战士悄悄告诉我,多了你拿不了,这颗手榴弹不是给越军准备的,是给你自己准备的。我说,怎么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他说,咱们阵地和敌人太近了,一不小心走错路,就上了越军阵地。越军特工还经常设伏,想抓俘虏。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脱身,你拉响手榴弹不能扔,要与敌人同归于尽,宁死不能当俘虏,这叫“光荣弹”。</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一听这是“光荣弹”,一下子就觉得这手榴弹不那么可爱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别在腰上,心想,千万不要用上这宝贝玩意!用上一次,就用不上第二次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后来,前线装备了82-1式手榴弹,体积更小,携带更方便。于是,许多老山战士都把这种手榴弹当做“光荣弹”的首选。</span></p> <p>82-1式手榴弹</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光荣弹”是老山战士的 “标配”,每个上前沿阵地的战士几乎都是“光荣弹”不离身。这是我们中国军人为了胜利随时准备光荣牺牲和“宁死不当俘虏”血性的最生动体现</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168高地距166高地不足百米,就在敌人控制的227高地的鼻子底下,完全在敌直瞄火力控制和炮火封锁范围之内。我们只能在夜间隐蔽通过,一旦行动暴露,立即会招来敌猛烈打击。</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是一条没有明显标志、布满碎石的通路,全靠带路军工的记忆和感觉,摸索着行进。后来我们在阵地上常目睹军工在这条道路上被敌火力袭击,眼睁睁地看见他们倒下。</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几个学员和战士小心翼翼,手脚并用,摸一步爬一步,慢慢地向前挪动。当时只有一点月光,战场安静的有些瘆人,偶尔不远处传来一声鸟叫,让人毛骨悚然。我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连大气都不敢喘……</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那天还算比较顺利,在往阵地上爬的过程中没遇到什么麻烦。一个战士领着我爬到一个很小的石头洞口,对我说:“这就是咱们的家”。我感到很惊讶,说:“这就是咱们的家?”。他马上摆摆手对我说:“别讲话,周围都是小鬼子,快钻洞!”我说:“不好钻呀”。他告诉我说:“腿先钻”。我刚把脚伸进洞口,里面就有人一下把我拉了下去,我咕咚一屁股坐在了一堆爆破筒上,洞里臭哄哄一股难闻的味道。</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里边的战士抢着跟我握手、拥抱。班长王春文用电台与连里联系,第一次听他在电台里讲话挺有意思,他说:“黄山,黄山,豆油顺利到达”。我不太理解,怎么管我叫豆油?王春文忙解释说:“排长,这是暗语。我们和敌人太近,敌人用的电台和我们型号一样,互相都能听见,许多越军都懂中国话,为了保密,我们在电台里要讲暗语。”接着他又跟我开玩笑说:“别嫌‘豆油’这个名字不好听,我们来的时候老兵把我们叫‘白菜’呢!”。</span></p> <p>在前沿阵地哨位上我们与外面的联系主要靠861电台(全称是“861便携式指挥机”)。这种超短波小型电台采用了头戴式耳机与喉头话务器合二为一,从而解放了操作员的双手。其喉头送话器非常好用,即使在声带不振动的时候,如深夜耳语这样小声的条件下话音也清晰。我们的阵地与敌人很近,从来不敢大声讲话,在电台里通话只能靠“气声”。三个月后,当我们离开阵地到了安全地带,忍不住放声大喊,但没喊几声嗓子就都哑了——声带已不能适应这样强度的发音了</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天亮的时候,我爬出洞口仔细观察了一下我们的阵地。这个哨位地处两个山谷交接处,是整个前沿通向纵深的咽喉要道,是老山主峰的防卫要地,也是敌人火力封锁的重要目标,每天都要承受数以千计的各种枪炮弹。这座方圆不过百米的小山包,绿色植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碎石。</span></p> <p>166高地位于那拉口战场最前沿</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阵地上已几乎寸草不生了,我在阵地上见到一株草不是长在地面上,而是长在一颗被炮弹炸断的树头上。后来每当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我总要探出头来看看那株草,心里想:要向那颗小草学习,她的生命力多么顽强啊!地上无法生存,但她却傲然挺立在树梢上。</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时,洞里的3个战士也爬到洞口,想看看我的样子,因为晚上洞里是不能有光亮的。我回头看见他们,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班长王春文岁数比较大,头发和胡子都特别长,前面像大哥后面像大嫂。</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战士高峰身上长了许多疮,后来我在给他上药的时候数了一下,他全身上下共有96处,每个疮都有5分钱那么大,脓水顺着身体往下流。但他非常乐观,作战勇敢,从不叫苦。</span></p> <p>当年赤身裸体的老山战士日夜坚守在前沿阵地的石头洞里</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战士张玉生更有意思,他头上戴一个大钢盔,咣里咣当的,脚上穿着一双解放鞋,泥了巴几,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穿。我说:“你怎么这么凉快?”他笑着说:“咱这里没有女同志,也没人来检查军容风纪,没关系。”我说:“什么也不穿这不好,对身体健康不利”。他后来对我说:不是我不想穿裤子,我上阵地时带了5个裤头,阵地上没有水不能洗,脏一个扔一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了,我准备下阵地的时候再穿。</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后来,我们哨位又补充了一个新兵叫于世能,上战场之前他只打过5发子弹,还不会用班用轻机枪。刚上阵地时他很紧张,有时他晚上站岗手里要拿着一根绳子与我连在一起,一会儿他就拉我一下,我也拉他一下。他觉得我在身边,心里就踏实了。</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战士们都是好样的,我们很快就彼此熟悉,适应了战场情况。在随后艰苦激烈的战斗中,我们越战越勇,无人退缩。同时,在共同战斗的日日夜夜里,我们也结下了无比深厚的生死情谊。</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可惜在阵地上我们没有相机,没能留下战场照片。以下是后来接防部队战友在阵地上留下的几张照片。</span></p> <p>当年赤身裸体的老山战士日夜坚守在前沿阵地的石头洞里</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1985年9月5日,我们上阵地的第二天晚上,越军突然向我们的高地发动了进攻。炮弹一排排在哨位周围爆炸,刚刚平静的阵地,猛然间地动山摇,天崩地裂。巨大的爆炸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硝烟卷着尘土涌进洞里,让人喘不过气来。</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电台中传来排长王东山的声音:“敌人进攻了!守住阵地!”于是,我和战士们冒着炮火硝烟迅速冲出洞口。</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突然,战士高峰猛地把我扑倒在地,几乎在同时,一发炮弹在我们身边爆炸。一声巨响,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被震出来了,气浪夹着石头粉末灌得我满嘴都是,味道苦苦的。高峰趴在我耳边大声说:排长,你的姿式太高了!要注意防护。还说了一句,你是大学生,不能死啊!</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后来我了解到,在我们上阵地之前,连里通知过:要重点保护好这些大学生排长。</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在我刚上战场,还不知深浅的时刻,战士高峰的这一举动让我永远记在心里。我的好兄弟,你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保护我啊!</span></p> <p>当年高峰在老山战区留影</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们端着枪扫射,把一颗颗手榴弹投向敌人。敌人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没过一会儿,敌人又一次向我们扑来。炮弹不断在我们周围爆炸,气浪把我们头顶上的钢盔给冲掉了,对面越军227高地上的高射机枪子弹拖着红线交叉着从我们的头上飞过,打在岩石上啪啪直响,火星四溅,压得我们抬不起头来。</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一看敌人来势凶猛,顾不上拾钢盔,急忙抱着半箱手榴弹跳到右侧的一块大石头后面向敌投弹。接着又赶紧换了个位置,跳到另一个大石头后面。刚站住脚,敌人投来的一颗手雷在我刚才的位置爆炸,碎石落了我一身,我抱来的那个手榴弹箱子被炸飞了。王春文、高峰和张玉生也趁机向敌人猛烈射击、投弹,友邻的2号、3号哨位也猛烈开了火,敌人被打得退了下去。</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时阵地上的枪声炮声还在响,照明弹腾空而起,周围一片白昼,爆炸的烟雾一团一团升起。</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置身在激烈的战场,我感到自豪:终于来到了战场,来到了前线,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我们站在了最前沿。这时我感觉身后有无数的亲人在看着我们,期望着我们。我不禁暗下决心,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挡住敌人的进犯。</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那天我们的哨位打得还比较顺利,但在我们右侧的2号哨位却有一位小战士牺牲了,他的名字叫张玉贵,刚在阵地上过完18岁生日。</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当时,张玉贵与我军校同学丁文海同在一个哨位。9月5日晚上战斗打响后,丁文海正要冲出洞,张玉贵一把把他拉了下来,说:“排长,你刚来,情况不熟,我先上”。</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但张玉贵刚一出洞口,一发炮弹就在他身边爆炸了,强大的冲击波把他和丁文海同时掀翻在地。丁文海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痛,爬起来一看,张玉贵头部和胸前都被炸开,浑身都是鲜血,眼睛睁得大大的。</span></p><p><br></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丁文海把他抱在怀里,使劲地喊着他的名字,只见张玉贵的嘴唇一张一张,想说什么,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他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凉……丁文海端起枪,把愤怒的子弹射向敌人。</span></p> <p>前排从左至右:刘良民、郑福祥、苏劲松、徐红新;后排从左至右:王世海、周德强、张玉贵、高峰、杨永华</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许多年后,每当丁文海回忆起张玉贵的牺牲都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他回忆说,玉贵个子很大,我从洞外把他抱进洞里,擦净他脸上的血迹,费了好大劲才把他那怒目圆睁的双眼闭合。几个小时前,他还和我一起说笑,拿出“全家福”给我看,并唱起《十五的月亮》和《再见吧,妈妈》两首歌……</span></p> <p>如今,我们只能从当年的合影中依稀看到英雄张玉贵的样子</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这是我们上前线后第二天,第一次参加战斗,第一次品味硝烟,也是第一次见证战争的残酷和流血牺牲。</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