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此文刊登在《天下美篇报》第146期第8版)</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计划了许多年,几次提笔想为我的父母写点东西,却次次搁笔。脑海里文思泉涌,笔下没有一字落纸。父母的一生虽平凡却丰富多彩,几十年厚重如山,恐纸短情长写不好。我心想,不管如何一定要写的。那就先写写我的父亲吧!</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大名方立高,小名观音狗。生于一九三三年农历七月十三,属鸡,江西南康赤土青塘苏家垄河玄上人氏。父亲有姊妹兄弟六人,他排行老二,男的老大。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在老家河玄上方姓中为立字辈,四兄弟名字里末尾一字组成一句——“高升德利” ,寓意深远,代表着老方家的期许。父亲的祖父按照农村的风俗,为其取了一个小名叫观音狗,名贱好养。</p><p class="ql-block"> 父亲小时候跟他祖父读过两年私塾,打下一些文化底子。他说那是他最快乐的童年时光了,至今还津津乐道。父亲和他祖父感情很深,他祖父去世时,父亲难过得抽过去了,掐人中才醒过来。十三岁时父亲跟随他小叔去信丰矿山挖矿讨生活,一九五二年成为当时由下垄钨矿管辖的鳌鱼钨矿矿工,做了一辈子矿山人;父亲七十年代末就患有矿山工人特有的职业病——矽肺病,与他同时代的矿工在世的不多了。赣南被誉为“世界钨都”,赣南矿山工人为共和国的建设付出了巨大牺牲,他们的过往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又有谁还记得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我是矿山子弟,心有千千结,永远不能忘怀。在我一首名为《红桃岭上的樟树湾》诗歌里,我写到“一座父辈打拼的老矿山,在大山深处编织的岁月纵然被埋葬,也磨灭不了他们的坚守与荣光!”。不吐不快,我就是发发牢骚,仅仅如此而已。奈何?我父亲退休前在南康钨矿担任过坑口坑长(社长)、主任、会计、副业区管理员、验砂员等职位,中共党员。一辈子没有离开矿山。</p><p class="ql-block"> 父母年轻时绝对是俊男靓女,有图有真相,老照片没有滤镜没有美颜的。我母亲比我父亲小一轮,生于1945年,也属鸡,同是南康钨矿职工。他们是1961年结婚的,相濡以沫六十余载了,育有儿女八人,三男五女,儿孙满堂。父亲性子沉稳,母亲风风火火,性格互补,刚柔相济,夫唱妇随,椿荣萱茂。正因为有母亲的悉心照顾,我父亲的生活过得非常舒适,年轻时是个甩手掌柜,幸福延年。我们一家都是矿山户口,吃国家粮,才养大一家子。八个儿女名字末尾一字连起来为“兰花香美丽,飞敏勇”,也朗朗上口。儿女个个都是父母都牵挂!姐妹兄弟都成家立业,老二方敏做了爷爷,大家就集体升级,两位老人家就是太公太婆了。八妹丽丽(1987年生)出生不久无奈抱养给别人家,学业优秀,养父母对其极其关爱,前几年远嫁美国,也令人放心。我就是在红桃矿业社出生,童年时光就在矿山里度过的,当时我父亲担任那里的社长,我则在山上当孩子王。后跟随父亲转辗到横市,就读于横市中学,才有点出息。</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九十不留坐。无非就是告诉人们世事难料,以防不测,并不是对老人不尊。这也是中国人一贯的趋吉避凶的处世哲学罢了,无可厚非。这叫中国式的居安思危!</p><p class="ql-block"> 但放到当今的时代,这种说法早就不是定论了,因人而异。在“当惊世界殊”的今天,人间奇迹一年比一年多了。中国富裕起来了,长寿老人越来越多,而且都喜欢到外面走走看看。不仅要老有所养,更要老有所乐。</p> <p class="ql-block"> “男做九,女做一”。也就是说,按农村的规矩,男人逢九做寿,女人逢一做寿(福)。父亲今年虚岁八十九,可做九十大寿了。九十古称鲐背老人。目前老父亲是河玄上家族里最年长的人了,他也是青塘村方姓立字辈的老大。现在除记忆力衰退厉害外,身体健康,饭量正常。作为一个有职业病的老矿工来说,就是一个奇迹!感谢老天眷顾。</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今年完成了一个壮举。五一长假在几位姐姐的陪伴下到安远泡温泉,并于五月二日那天游玩了三百山。当时山上8000余人,我父亲是山上最年长的游客了,得到许多游客的点赞。他一口气登上有108级台阶的滴水观音台,又下栈道看东江源瀑布;他还兴高采烈地在玻璃吊桥走了一个来回,我母亲则小心翼翼地陪着他。一天下来仍然游性高涨,不知疲倦,而且体力恢复快,没有什么不适。三百山上的旅客当知道我父亲是九十老人时,纷纷礼让,站在栈道边上为他鼓掌加油!当日晚餐时,热泉河宾馆一位朋友对我说:“真的羡慕你老兄,父母双全,有福呀。能和九十老人坐在一起就是福气!”</p><p class="ql-block"> 是呀,父母在就有来处!我把这些鼓励的话都记下了,非常感谢大家的关心和祝福。尽孝须及时,不要总以为来日方长,其实一切都世事无常。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祝天下父母都健康长寿!当时我一激动,就赋诗一首——《五一陪老父登三百山》: </p><p class="ql-block"> 东江源头三百山,</p><p class="ql-block"> 山青水绿好景观。</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风景入画蝴蝶谷,</span></p><p class="ql-block"> 游人如织福鳌塘。</p><p class="ql-block"> 立有登高凌云志,</p><p class="ql-block"> 祈福观音高台前。</p><p class="ql-block"> 耄耋老人身似燕,</p><p class="ql-block"> 闲情逸致寄远方。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亲祖上有读书人。其曾祖父方世宏,是清朝太学生、登仕郎,正八品,授顶戴花翎。祖父方代滨也教过私塾,懂易经会算卦,在当地小有名气。其父亲方宣民,有文化基础,解放初期当过农协主席。我记得他老人家一直用小楷毛笔写字的。我父亲读了两年私塾,有一定的文字功底,能写一手好字。后来时事维艰,家道中落,父亲和其祖父离开了学堂。他七八岁就砍柴卖,开始为生计奔波了。小时候砍柴废学的经历让他记忆犹新,现在一聊天就聊到上山砍柴的事上去了。我父亲到现在还会叨念:“好得读了两年初小,才认得几个字,不然蛮难搞。我是吃到了冇文化的苦!”</p><p class="ql-block"> 父亲深深认识到读书学文化的重要性,非常重视后辈的教育问题。他对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好好读书,读到书来才有办法!”。再苦再难,只要我们自己愿意都能去学校读书。我记得多的时候有六个人在横市中学就读,经常申请缓交学杂费。后辈也还算争气,家里出了八九个大学生,也有几个研究生、教授。感恩横市中学师长的厚爱!</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单位上一直是受人尊敬的,口碑极好。</p><p class="ql-block"> 首先,他爱岗敬业,干一行精一行。南康钨矿当时也是县里的大单位,几个矿业社(坑口),加上医院学校车队等后勤单位,也有近千人。我父亲二十来岁就任一个矿业社的社长了。更神奇的是,他从没有接触过财务,竟然担任矿山企业会计,而且没有出过差错!后来担任民管员、验砂员。特别是验砂员的岗位非常重要,技术含量高,直接影响着全矿的收入。矿里派选我父亲出去拜师学艺,他成为钨矿远近闻名的第一代验砂员,带出一伙徒弟。</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任何一个岗位都干得非常出色,得到组织肯定和群众拥护。我问过他是如何做到的,他说:“有什么办法!组织交办的事就要做好,只有自己多想办法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次,父亲亲和力强,人缘极好,与人相处融洽。</p><p class="ql-block"> 他在当社长时关爱下属,与职工打成一片,几乎没有和同事红过脸。上世纪打“右派”的时候,造反派了做好了高帽子,职工硬是不让戴。我母亲说:“几个职工把那个高帽子丢掉了!”。当民管员时,经常深入矿区,下窿子,关心搞副业的民工。当钨矿验砂员时,尊敬师傅,关爱徒弟。父亲他还担任过横市、潭口、南康收砂转运站的负责人,待人真诚和气,大家对他非常尊敬。</p><p class="ql-block"> 老父亲对自己苛刻,生活节俭 ,但喜欢扶贫济困,尤其对老家的人能帮则帮。小时候家里人来人往,客饭很多,像一个转运站。记得有一族叔闹离婚,都去了法院了。我父亲硬是把他们夫妻俩拽回来,做好了工作不再离婚。怪不得一些熟人叫他的称呼五花八门!小时候我感到很奇怪,奇怪他的称呼多:方社长、方主任、方管理员、方会计、方站长、方师傅、大哥……</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个极坚持原则、正派廉洁的人。</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每一个岗位都掌握了一定资源,可他从不乱用。那时父亲大小也是一个管事的,有点话语权,人财物都有。但他公私分明,不会乱用公权,就连一餐饭都不愿意请。有时没有办法,上面来了人也要到饭店安排客饭,他自己却去食堂吃。所以有位领导批评他:“你自己不来怎么吃?又不是吃你家的,小气了吧!”。尽管这样,他还是很少陪客。父亲自律性非常强,从不喝酒,很早就戒掉了烟。他根本不懂迎来送往的那些道道。</p><p class="ql-block"> 在担任验砂员时,找他的人多得去了。因为只要他认可了矿砂的度数,就可以有大把的钱进账。可是他脑子不开窍,谁的面子都不管用,是多少度就是多少度,多一度都不给。我满叔因为他老大是验砂员,也就来贩卖钨砂。可是他老大一点情面都不给 ,卡得更严,铁面无私。我那可怜的满叔做了为时不久的钨砂老板,就金盆洗手了。</p><p class="ql-block"> 可能就是看到父亲这种执拗劲,钨矿几任领导都留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一干就是三十年,直到退休。退休后,很多人以高薪诚聘他出山,但他却无动于衷,守着为数不多的退休金过日子。倒是他的几个徒弟把矿业搞得风生水起,富甲一方。但他却毫无怨言,知足常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父亲动手能力强,是一个很有胸怀的人。</p><p class="ql-block"> 父亲心灵手巧。同事称赞他——“方立高是个赞脚!”。他能炒一手好菜,还能做木工。家里的凳桌有几个就是出自他的手,到现在还在用。家里有一套非常齐全的木工工具,我小时候就用这套工具做了许多玩具,像木手枪、木弹弓,以及独轮车什么的。父亲心算快,写的字与阿拉伯数字像印刷的一样,所以没有人质疑他的学历问题。“高中生都当不了他!”同事这样评价他的。他写得一手好字,让我这个省级书法家汗颜不止! </p><p class="ql-block"> 父亲得别能吃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物质匮缺的年代,农村更是困难。因为我们家在矿山,每月有定购的粮油肉等物资,日子相对有保障,但也不宽裕。我奶奶名叫张黑婆,她是本村张屋人,一位极慈祥且智慧的老人家。她五十多岁就上矿山和我们家生活在一起;我爷爷方宣民在赤土老家和几个叔叔家一起生活。两位老人家都是八十多岁辞世。困难时期,我父亲责无旁贷地担起大家庭的责任,每月都要把粮油带回农村老家,还省吃俭用在老家建房子,帮助他的弟妹们成家,后来又把主房分给他们,自己要了一间矮房子。 三叔、满叔的小孩还在我们家读书生活过。我们家人口众多,负担沉重,可再苦再累,我都没有听过我父亲一句怨言。大家都知道,父亲表面严肃,内心慈爱,因此,大家对他是非常尊敬的。老家河弦上的同辈族人都尊称他一声“立高哥”!</p><p class="ql-block"> “为了帮助老家,每个月都要借债,工资袋里就是借条。那个时候过得蛮苦的。”我母亲说过多次这样的话。我记得我二三年级开始就帮她写借条了,我的文字功底就是这样开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p><p class="ql-block"> 我还听我母亲聊起过矿里分房子的事。本来我家可以分到更大的房子的,我父亲把大房子让给邻居去了。我记得家里一来客人,我就得去工人宿舍借宿。当然,我没有觉得苦,反而觉得很好玩,可以细细观察大人的世界。矿山的童年是很有乐趣的,大人不管孩子。孩子们在山上河涧上蹿下跳,有一种“天高任鸟飞”的自由。虽然条件艰苦,但大家换着花样疯玩,自娱自乐,无拘无束,放任天性,就像一个大家庭,其乐融融。那种放养式的生活令人怀念。真的有趣!</p><p class="ql-block"> 父亲还下得一手好象棋。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下赢过他,连我那学数学的侄儿子都不服气,输多赢少。父亲年轻时还喜欢打篮球,调炮很准的。他还会拉二胡,现在还可以拉七八首采茶调。快九十的老父亲记忆力衰退厉害,老年痴呆了。连膝下八个儿女的名字都分不清楚了,但他还能识文断字,拉拉二胡,高兴就唱几段采茶调,或哼一些不知名的调调。他忘记了忧愁与烦恼了,如一个老小孩,为人更亲和,在孩子们面前不再严肃了。难得糊涂!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了,但底子好,俄而住院也恢复比较快。犹如一颗不屈的老松树,浴风沐雨,傲然独立。现在仍然身材挺拔,步伐平稳,饭量不错,妥妥老帅哥一枚。真的很好!</p><p class="ql-block"> 今年应该给父亲悄悄地做个九十大寿了,鲐背之年,难得!父亲您辛苦了,家里的老宝贝,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平安喜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伯羽写于辛丑年四月初八,癸卯仲秋修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致谢《天下美篇报》!)</span></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方飞,字伯羽,号怀远堂主人,生于丁未年腊月,江西南康赤土青塘人。硕士研究生,高校中文教授,江西省书协会员,省专家库专家。书法家、诗人、作家、编剧导演。发表小说诗歌百余篇,主持多项国家省市级课题,参编主持出版《应用文写作教程》《创新学教程》《教师书法教程》《中小学教师书法教程》《大学生职业规划》等著作,监制、编导多部戏剧电影,其中大型采茶歌舞剧《杜鹃里格红》于2017年代表江西唯一剧目上北京汇演,2018年拍摄微电影《彩礼》、2021年编导电影《油菜花开》均受省市宣传部门嘉奖。2022年编导电影《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