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栗山村

拙园守者

栗山，沅古坪镇的一个小山村，原本很普通，可近几年火了，因为杀猪节。

春末夏初，细雨绵绵。4月6日，天露霁色，我不堪久雨的困扰，直奔栗山，试图采集素材写点文字。到了，本地人有点尴尬：“外地人都说，除了杀猪节，没其它的。”我想，两千年前老八区就有土著人生活，自然景观不说，人文史呢？心存疑惑，一往直前。

上午在岩壳湾，我专访92岁的李松凡老人。下午天不作美，又下起雨来，行程上受到干扰，便计划着先按图索骥，以后再一一详实。顺理成章，松凡老人与他的次子明周“为我所用”。一路上，我们探杨泗洞，过赤溪河，赏古拱桥，穿老峪湾，下河也溪，上李家垭，可谓走马观花。四点多，雨越下越大，只好送他们回去，因不甘心，我没有抄近路从榔木岭回家，而是又折身回到栗山村部。当时，李明洋书记等村干还没下班，都很热情，有求必应，帮我从电脑上找资料，还几次拿出村图供我使用。说，“哪天你要探索某个山洞，我们随时陪你去。”说实话，我有点感动。栗山能取得今天的成就，领导班子的务实，是一个必要条件。

4月27日，我又去了栗山。 故地重游，了然于胸，驾轻就熟。先在望家山鸟瞰沅古坪集镇全景，后在李家垭观赏古木雄姿，再经河也溪，听老手艺人鲁篾匠家长里短……

　　第二次探访，重点在高花灯和进士秦朝尊，先后得到过秦栋林，秦正国和龚海南等人的支持。栋林兄不善言辞、为人朴实，除引领我査看古墓，还采了很多鲜竹笋给我。这样古道热肠的人，现今还有几个呢？正国兄是位老兵，见多识广，孝悌忠信——家居深圳，回家陪伴90多岁的母亲。第二天，电话联系上秦华林后，感觉曾是到祥村（现与栗山合并）书记的他，说话做事，干练、耐心和热忱。说来也巧，那天市住建局喻副局长、邓调研员、湖南红网的记者三人前去挂牌——“秦朝尊进士祖宅”。秦书记诚邀我“过来玩哈来”，我以“怕见生怕见官，来日方长”为由婉拒了。

今天是5月16日，还是阴雨天。我应秦书记的邀请与他见了面，想冰释我心中有关秦朝尊的疑惑。遗憾的是，一天下来，我俩从到祥、金岗，至浮金坪，共走访了三位老人，几无收获。

三进栗山村，似乎被“没其它的”一语中的。其实，栗山有很多可写之处，如程氏老槽门，曲尺河古拱桥和杨家居地的杨泗洞等。在此我浅写一二，权作对栗山的一种宣传，也算是给自己一丝慰藉。

　　一、栗山的高花灯

高花灯原名高皇灯。高皇是苗族土家族的先祖，名高阳颛顼 。老八区原属辰州（今沅陵）。辰州的巫傩文化，诡异惊悚，古怪离奇，在古湘西文化中占居重要一席。老八区的巫傩文化，与辰州的一脉相承，后因沈从文的《边城》，才揭开其神秘一角。可谁知道，栗山的高花灯，与古老湘西的“赶尸”，也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呢？

高皇灯是颛顼发明的，为战死者招魂的舞蹈。在冷兵器时代，战争频繁，死人难免，可行军打仗离不开火把，火把犹灯。在西汉以前，为死者招魂时，将士们手举火把，在军民的围合中，在巫师的感召下，围着亡人或打喔吼吹口哨，或唱蛮歌跳蛮舞，或古乐齐奏。当把战场上的斗志、狂热、激昂与悲壮唤醒了，巫师就开始“下马”等招魂仪式。那时火油很贵，携带不方便，还不安全。东汉时期，造纸术得到改良后，巫师将竹子的一端编成方形，外糊皮纸，纸画傩神，内置松油灯照明。这是高皇灯的雏形。东汉末年，土家英雄相单程率领农民起义，大湘西风起云涌。如何让战死者魂归故里，于重情义、恋故土，讲究落叶归根的老八区人，是一种无奈与考验。于是，在举战灯为死者招魂后，就采用“赶尸”的方式，穿峡谷，翻高山，越溪流，克服种种交通不便，让死者葬于家族墓地。

清朝末期，高皇灯被艺人编成了舞蹈，灯外的傩神像，也由八仙或历代英雄所替。起舞时，火树银花，令人目不暇接，犹山花烂漫于高山，故名高花灯。

高花灯，由12人以上的双数组成，人数越多，越显场面的恢宏壮观。它乐器简单舞具奇特，有民灯和战灯之分，有织篱笆，滚柱头，八卦阵，六耳结和土王点兵等几十种变化形式，有把长，力举，艺术和高看等特点。

栗山的高花灯，灯美、舞美、乐美，被列入了省级非遗项目后，还走出乡关，上过央视节目。这时的高花灯，已是一种完整的文化。

　　

二、进士秦朝尊的悬疑

秦朝尊，栗山（原到祥村）老峪湾人，晚清进士，也是从江西迁徙的“九姓十派联”中的第一位进士。

秦朝尊老宅，坐落在一个右边豁口的浅窝里，双手推车，如倒置的“凹”字，新旧互补，一目了然。右前的大槽门，芳草盖头，傲然孤立，门上联曰：“不墨青山万古无双画，非弦绿水千秋第一琴”。宅右的前壁，古老沧桑、窗棂精巧，其中的“富贵”极具艺术性。塌外的左前方，有一干涸池塘，从位置、形状和大小上看，都与宅院的风水相合，时年定有“玉带揽腰“之效。老宅前的平地外，有一对人砌石台，台中立桅，桅上刻着“已卯”“进士”字样，不过，右边的已坠断在地。据正国兄描述：原貌的老宅，犹一个横写的“日”字，两进堂，双四合井，左右各有一个槽门（现左边的已毁）；除右豁口的古榔树外，左前还有一片古柳林。

秦朝尊的坟墓，在宅后十几米远的荒草丛中，没有罗围，仅立着一块令尺碑。我一眼看出，这是一块再立碑，接下来的文字，证实了我的判断。碑正中刻着“皇清待赠征仕郎恩深先考秦公朝尊讳敬斋大人墓。”细看，他有唐、符氏两妻，三子三孙四重孙。原来该碑是重孙秦家廷，于民国三十年（1941）三月所立。碑上，没有朝尊的生卒时间。在墓后约五米处，是他父亲秦国喜的坟地，也是一小碑，正刻“皇清待赠显考秦国喜……墓。”他膝下有三男一女，次男秦朝尊。

在民间，有关秦朝尊的传说，版本较多，而我有颇多疑惑。

其一：秦朝尊死后，作为一个家族显赫的进士，为何没有一个体面的坟墓？碑上的生卒时间呢？据传，他的子嗣早已衰败了，可重孙家廷给他立碑时，己是民国三十年（1941）。距今不过80年，同时代的年幼者还可能健在，为何有关朝尊的信息，没一个较完整的说法？我按秦氏“邦国朝宗世，家声必可扬”的派序，在《秦氏族谱》中查找，有“秦国喜 欧氏三子“的记录，再看下一代，竟有朝鲁一人。谱书前后矛盾，也与石碑上“长男朝鲁、次男朝尊、三男朝泽”不一，这又是为什么？

其二：桅子上的“已卯”，是朝尊中进士的时间吗？按其父石碑上的记载，秦国喜生于乾隆三十六年（1771）六月初七，经推算，约乾隆六十年（1795）生次男朝尊，而1795年刚好是已卯年。由此看来，桅子上的已卯，是朝尊的出生时间。相传嘉庆二十五年（1820），他在科考返程的路上，不幸身染疾病，回到家中，又逢家父病故，得守孝三年。不久，他荣获高中进士的喜讯，而古人讲礼义、重孝道，丧期不可出远门、办喜事。道光三年（1823），朝尊守孝期满后，家人正在大办宴席，准备为他庆贺时，却不幸病逝。那天，正巧辰州府的特使，奉圣上恩旨，抬着大轿接他去赴任，到了家门口，见他家哀乐悠悠，祭幡猎猎，哭声阵阵，才知道他英年早逝……结局令人扼腕。然而，从石碑上看出，家父殁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九月初二，相差20多年，又何来守孝一说？若为家母守孝，据我查实，也难圆其说。

其三：他从小体弱多病，却天资聪颖，幼学之年就能吟诗作对，名闻桑梓。一天，他读到宋朝王正功“桂林山水甲天下，玉碧罗青意可参”的句子时，拍案惊奇。在反复吟哦揣摩中，不知不觉来到古柳林下，面对黛色的远山，聆听着河也溪哗哗的水响，顿时文思泉涌，不觉脱口而出：“不墨青山万古无双画，非弦绿水千秋第一琴。”时年，他刚满15岁。而民族英雄林则徐，在无名诗中也有“ 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的联句。因此，民间有林则徐曾引用过秦朝尊对联的说法，我要说的是，林则徐生于1785年，比朝尊整整大10岁。那么，两联的异曲同工之妙，是巧合，是活用，还是心有灵犀？

最后：古榔树下曾有一泉，泉口总有一团泡沫，洁白无瑕，缓转着，状如宝塔，故名“鲢鱼吐包（宝）”。奇观！可是，自嫉贤妒能之徒，借风水加害秦朝尊，他家“玄武”垮一天坑（现名倒坑）后，再没人见过榔下奇观，他的后裔也慢慢走向消亡。其中一重孙见家运颓丧，临死前吩咐，将自己的坟正对着仇家堂屋，至今，仇家的子嗣都不顺遂……这不是荒诞无稽吗？

有些历史，总是扑朔迷离，如秦朝尊的生平是什么？象征进士身份的桅子是谁人所建？族谱上为何没有他的名字？……或将永远成谜。

栗山，是一个有文化底蕴，有善良村民，有蓬勃朝气的好地方。

作者简介

拙园守者：湖南张家界自由职业者。2016年底，因机缘巧合钟情于文学。试着用泥土般的文字，记录生活的快乐与哀伤，人间的清欢和苍凉。

  （图片自拍）

       （总刊第49期， 原创第4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