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今生遇见你（五）

燕子溪

有一天，我正在给你读有关宇航员和太空的绘本，你非常感兴趣，开始追问我关于宇宙和太空的事情。我正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你突然说，“妈妈，我长大以后也要上太空，坐火箭上太空”。

我听了有些伤感，“你上太空那么远，就是要离开妈妈了？”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很笃定，坚定地说，“是啊，我长大了，长大了就要离开你了！”

你说完之后就接着去玩儿了，留下我独自一人心里难过了好一阵子。我知道童言无忌，但我也知道，你说的，是一个必然发生的事实。年幼的你能这样轻易地说出分别，而人到中年的我，对分别二字，敏感又慎重。

人生是一场漫长又盛大的告别，我和你，母女一场，同行一段。在某一天，我必须要向你的背影挥挥手，放你飞向自由。我得将内心的伤感藏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看着你越飞越高。假如将来有一天你真的要坐火箭上太空，去探索宇宙的无穷奥秘，我也只能微笑着目送你飞向无垠的苍穹。

我们这一生都在分别、相聚，相聚又分别，没有一本教科书或者科目教我们如何对待分别。关于这门人生必修课，我们只能自学完成。可是这门必修课啊，真的是最不容易修习的，当你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那一刻，叫我如何轻松地对你说出“分别”二字？

你是一个对分别并不十分敏感的孩子，很小的时候，你对妈妈的离开就比较淡然。用术语来说，就是你没有“分离焦虑症”。一度，我有些担心你是个天性凉薄的人，跟谁都没有特别热烈的情感。后来发现自己挺可笑的，一千朵花可以有一千种颜色，一千个孩子就有一千种情感表达的方式。在这方面，你是干脆型，不拖泥带水，但你的情感，也同样深沉。

你两岁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欧洲，走了将近十天。那是你出生以来，你与我第一次这么久的分别。第一天第二天，你都没有到处找妈妈。第三天开始，你发现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开始挨个房间找，实在找不到就想办法安慰自己，“妈妈去上班了还没回来”。晚上睡觉前，你还会再安慰自己一次，“妈妈那天就回来了！”那时候你还小，不知道“明天”这个词语，更不知道明天意味着什么。

等你终于见到多日不见的妈妈时，没有哭泣，也没有表现出开心，而是委屈。我叫你，你转过头，不理我。千言万语，都在你的一双含泪眼眸里。许久之后，你才肯钻进我的怀里，抽泣着哭了起来。 我想，两岁的你如果知道该如何表达，你会说什么呢？大概会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跟我告别就出门了？”“妈妈，你为什么走这么多天都不回来？”“妈妈，我好想你！”

我是一个相信定数的人，我们这一生的相聚与分别，都有其定数。但是在你和父母这里，我希望能突破这定数，期冀相聚与陪伴的时间更久一些，分别的时间更少一些。

在我写下这段文字的这一刻，你就在我面前，坐在地垫上画画，你喜欢海洋生物，画了龙虾、海龟还有小鱼。画累了，你就站起来给我表演儿歌，自编自唱，还顺带跳着手指舞。这是一生中最普通的一个时刻，也是一生中最珍贵的一个时刻。当你画好了一张画纸后，突然坐在上面，说要去海洋探险了，“妈妈，你跟我一起去探险吧！”

这次，你没有说要自己去，老母亲的内心忽然就有一种欣慰的感动。

等你长大后的某一天，如果忽然跟我说，“妈妈，我们一起去探险吧！”而不是自己背上行囊给我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那是不是意味着我是一个不算失败的妈妈？

我明白，一个成功的母亲，必须得掌握面对分别的能力，虽不能像刺字的岳母那样毅然决然地送出自己的孩子，但我还是得努力学习，去做一个能潇洒地看着你远去、不让你觉得丢脸的妈妈。

你是个天马行空的孩子，喜欢冒险。未来，你也必定不会留在我身边。你可能会去非洲看角马迁徙，也可能去南极保护企鹅，或者登上宇宙飞船去太空遨游。。。。。。

你会用你的背影告诉我，不必追！你潇洒地与我分别，而我，伤感又欣慰地留在原地，须独自咀嚼出分别的意义。

当我今生遇见你，亲爱的孩子，虽知人生要有别，但是在所有相聚的日子里，我都会用尽全力陪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