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弯（小小说）

蓝文柯

这个春天的天气是阴多晴少。过了寒食，早晚还是冷飕飕的。

这一天，看天气不错，村里老人们到村子东南的大槐树下晒太阳。天蓝蓝的，没有一丝云彩；草青青的，简直要晃迷人的眼睛；鸟儿站在树梢上啄着身上的羽毛，它们的叫声是那么欢快嘹亮。

年岁已老，身体都每况愈下。在这所剩不多的人生时光里，老人们都乐意享受生命中的自在悠闲。

“老了，老了，都老了。腿脚不利索了，说话兜不住风，还老是丢三落四。想想人这一辈子，图的什么，为了什么，争什么呀！到头来，还不是都去那同一个地方。”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要知足，知足，知足才能常乐。看这小鸟，叫得多欢实。人老了，都要想开点，啥事也别计较了，心里放下了，睡觉踏实，吃饭也香，兴许还能多活几年呢！”

趁着天气晴好，几个老汉在公路边一边闲聊，一边散步。

这是一只奇特的队伍。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一起行进在路上，虽然姿势各异，步履迟缓，步调也不统一，可是神情都是凝重而又紧张。

队伍最后面的是张老汉。他下肢瘫痪，坐在轮椅上已经三四年了。

看着前面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王老汉，他的嘴角有些抽搐，恨恨地嘟囔：“这个家伙，和我斗了一辈子，论年龄比我还大几个月呢，他怎么还能拄着拐杖走路呢？”

王老汉前年得了一次血栓，差点把腿栓住，好在家人发现及时。他虽然自己还能走路，可是一不小心就摔跟头。家人特意给他买了只医用拐杖，有防滑的四个脚。走路时拄着它，虽然慢一点，倒还是安稳。

此时的王老汉对后面张老汉说些什么并不留意，他瞅着前面的李老汉生着闷气：“这个老李头，手里也要拿个拐杖。不就是去年摔了一跤嘛，又没伤着骨头，有必要大惊小怪吗？他儿子竟然还从深圳给他买来一个拐杖，听说是什么楠木的，得值好几千。这家伙有拐杖也不拄着，老是拿在手里比比划划，就像电影《红日》里的张灵甫。看你耍威风，早晚让解放军的大炮把你给轰了。”

李老汉佝偻着身子，他注意着脚下的路，尽量把脚踩实、迈稳。

他瞅着前面赵老汉的后脑勺忿忿地寻思：“唉，几个老家伙中，就数这老赵平时没个正形，可也数他体格好。头发虽然也白了，脊背虽然也弯了，可是看这脚步，还是那么利索。老伴早没了，儿女们也都不待见他，可这家伙却像吃了人参果，越活越有精神头。”

赵老汉走在一行队伍的最前面。他正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事情：“听说邻村前些天有个人去世，留下一个才六十多岁的老婆子，我得快点去打听打听情况，看看能不能找人给牵个线搭个桥，也许有门。”想到这里，他几乎笑出声来。

这时，旁边有个妇女骑车经过他的身边。赵老汉只顾扭头去瞅那骑车人的长相，没有注意自己脚下，差点摔跟头。

后面几个人一阵嘲笑：“你这个老家伙，土埋半截的人了，还像年轻时那样色胆包天，真是贼心不死啊！怪不得连孩子们都不愿意搭理你。”

这时，一个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过来：“几个老不死的东西，能活着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可还是谁也不知足啊！”

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四个人循着声音望去，附近并没有什么人，他们只看到道旁是个小树林，树林中间有座坟墓。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心里嘀咕：“这是村里韩老六的坟地吧。他从小和我们一起玩，死了有十多年了吧。”

他们谁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几个人依旧按原来的顺序排好队伍，慢慢地往回走。

春天的太阳真好，照在身上暖暖的。

（本文故事纯属虚构，请切勿对号入座。文中图片来自于网络。原创多不易，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