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错（小说）

居仁堂主

对与错（小说）刘文俊（居仁堂主） 工厂的高音喇叭坏了。两个喇叭一起都不响了。现在用高音喇叭的单位不多了。但对于王经理所在的台湾企业来说，是很重要的。高音喇叭安装在车间房顶的墙边，一个对着集体宿舍，一个对着院子。高音喇叭传出的港台通俗歌声是上班的铃声。早上七点半响，叫醒集体宿舍的二十岁左右的员工们。年轻人本来瞌睡就大，何况天天晚上加班到十一点以后呢。他们洗完澡，别的不干睡觉也到了十二点了。有时还会加班到后半夜，白天仍然要上班呢。如果不上班，旷工一天扣三天的工钱呢。高音喇叭对着宿舍唱，有时也叫不醒那些睡眠不足的孩子们。下班时，高音喇叭不响，员工们是不能出车间大门的，否则，就是违规。高音喇叭也是号角。当喇叭中传出唢吶百鸟朝凤的旋律时，一定是某检查人员或验厂人员到厂了。高音喇叭以固定的曲子提醒全厂干部员工──注意了，狼来了。车间里会短暂的忙乱一些。打扫卫生的，整理消防通道的，提醒戴好劳动保护用品的……每天上午十天和下午四点，高音喇叭会传出的歌声是为员工们提神。现在喇叭突然坏了。没有音乐和歌声，工厂突然一下安静了，安静得不正常。这不，习惯了喇叭响起床的员工们，一下子没了依靠，十几个员工迟到了。厂里规定，迟到一次，要扣一百元的全勤奖，还得记行政警告，弄得十几个员工骂娘。王经理找工程组长周杰：“周杰，赶快检查一下高音喇叭，看是咋啦。”周杰提着工具马上上到车间屋顶。半小时后，周杰找到王经理悄悄说：妈哩比，不知是谁故意破坏，把胶布剥开，二根线并一起，喇叭烧了。俩喇叭一起烧了。操他妈。王经理听后骂了一句脏话。右手握空拳，边在额头上敲击边转圈地想了几分钟后对周杰说：总经理现在回台湾了，十天后才能回来。咱们统一口径，不管谁问喇叭咋啦，就说是打雷击坏了。刚好昨天一场雷阵雨，后门的监控器烧掉了，二案合成一案正好。如果总经理知道是人为破坏一定会查。查案子的任务是王经理的事，因为保安队、安全工作都是王经理负责。刚才几分钟内，王经理就大致分析了整个小案件的后果。二根线合并一起，毫无疑问是人为事故。那么是谁搞的鬼呢？一是懂得喇叭基本原理的内行人，工厂里懂得此原理的人似乎不多。是工程组内部人吗？周杰刚接手组长不久，原组长因故辞去组长职务，心有不甘，一直耿耿于怀，是不是他整的呢？嫌疑重大，但没有证据，不能下结论；二是宿舍内的某小年轻员工嫌喇叭太吵了，故意搞的破坏，但同样没有抓到人。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抓现场，是不会有人承认的。消防安全要求所有上房顶的防火门必须大开，不能上锁，保安也不可能随时呆在房顶。但如果上报属人为破坏，总经理一定会要追究责任。到时候，破坏者很难找到，自己白费功夫，还得挨些冤枉骂。唉，现在人都滑头啊，事不关已，明哲保身啊，即便知道是谁，也少有能主动站出来举报的。如果到派出所报案，有小题大作之嫌。如果总经理知道事实真相，一定会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大会小会上以此案为例，批评管理处管理有多烂，自己还会因管理不严自记行政警告一次。上次工厂内的电脑网线让人用美工刀割断，追查几天没有结果，最后王经理因管理不善自记警告了结的。“一定得说是雷击的，说人为破坏，不知总经理要念叨多长时间了。”王经理再次对周杰强调说。“中，中，就说是雷击的。反正总经理也不懂。咱抓紧把高压线圈买回来换上就妥了。”周杰连连点头答应道。……一天下午三点，总经理让王经理去他办公室。“喇叭怎么不响了？”总经理开门见山地问，目光锐利地看着王经理。坏了。总经理回来就发现了！现在用高音喇叭的人少，高压线圈一时没有买回来，厂院里安静十几天了。“哦，你说喇叭的事。上次下雨让雷给击了。工程人员检查后，说是高压线圈烧毁了。”王经理平静地说。“两个一起烧了么？”总经理深深地抽一口烟后不相信似地问。“是。一起烧了。”“你叫周杰来。”总经理埋头批文件。王经理无声地走出办公室给周杰打电话。……周杰在电话里已经知道了总经理叫他来的目的。现在周杰怯怯地和王经理站在总经理宽大的老板台前。总经理听到脚步声，斜眼看了一下周杰，没有抬头，边批文件边问周杰：“喇叭怎么不响了？”“上次下大雨让雷击了，一同击坏的还有后门的监视器。”周杰微低着头，按原定口径回答。王经理听周杰说后，心里很满意。总经理看了看周杰后，拨手机号码：“喂，张阳吗？”张阳是王经理的助理兼网管。是王经理从老家带来的大学生毕业生，在工厂也有三四年了。“总经理，我是张阳。请问有什么事吗？”总经理手机声音响，王经理和周杰都听得到。“周杰说喇叭让雷击了，你在网上帮我找找防雷击的方法。”总经理半仰在老板椅上说。“哦，你说那两个高音喇叭呀，那不是雷击的，是人为破坏的。”总经理的诺基亚手机里传来张阳清晰的声音。王经理和周杰都听到了。王经理身子一震，不自觉地低下头，心里骂道，张阳啊张阳，你会不会说话呀，问你雷击的方法，你就说方法，不知道就上网查，你说为啥坏的干啥呀，真是一个青瓜蛋子啊，读书读成呆子了。王经理看周杰头更低脸发黄。王经理同样在心里骂周杰，怎么管不住这张臭嘴，一点密也保不住。总经理听张阳说喇叭是人为破坏后，忽地坐直身子，神情严肃地说：“周杰刚刚说是雷击坏的啊。““不是雷击的，周杰亲口对我讲的。不知是谁把喇叭的两根线连在一起，才导致喇叭烧掉了。“张阳不绕口不结舌滔滔不绝地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总经理挂了电话，气势汹汹地站起来：“到底是人为的还是雷击坏的？周杰，你说。”“房顶一般人是不让上的，一般人也不懂喇叭，怎么会是人为的呢？”周杰强辩着。啪地一声，总经理把桌子一拍，厚厚的老板台上的文件跳了起来。“你们到底是谁在骗我？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现在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五十岁的总经理脸气得发黄。“损失钱不多，但后果严重。”总经理记性好。去年曾烧过一个线圈，花了十块钱搞定。……王经理和周杰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地从总经理室走出来。二人被总经理骂得出汗。王经理用手背抹拉了一下额头的上汗,和周杰坐在路边的道牙上吸烟。“你那比嘴不主贵。没球事，给张阳那个生瓜蛋说这干啥。”王经理吐一口烟沉闷地说。“那天没事，和张阳闲聊，不知为啥扯到这上面，想着他是咱自己人，不会坏咱的事。谁知这个熊货恁不会事。”周杰低着头轻声地说。接着，他把烟往水泥地面一揉说：“我找张阳去。这个圣人蛋娃。”……晚上七点多，镇湘菜馆的一间包厢里，上首坐着王经理，左边坐着周杰，右手坐着张阳。王香猪手和家常小炒肉已上桌。一瓶百年糊涂已打开，三人面前各放一只两寸高的小玻璃酒杯，杯里倒着八分满的酒，几个小小的酒花在酒杯边漂着。二十五六岁的白面书生样的张阳端起酒杯，朝王经理说：“今天高音喇叭的事，是我错了。给你们找麻烦了，我先喝一杯，给你道歉了。”张阳平时滴酒不沾，今天确实是感到错了，醉也要喝。王经理拉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刚啃完猪手的嘴，端起酒杯语重心长地说：“事情过去就算了。在外面打工不容易，稍不注意就出大事，死都不知道咋死的。你得早点成熟，要不，咋叫人放心啊。”王经理说完和周杰碰了碰杯说：“周杰，来，我敬你一杯，你跟着我挨了一顿骂，替我扛了责任。”“没事。喝。”周杰端着酒杯笑了笑说：“不算啥，咱们是老乡，你平时关照我太多了，,替你扛点责任也是当部下应当的事，关键时候不能出卖弟兄，这是做人的原则。”张阳满脸通红地看着王经理和周杰二人一仰脖十分豪爽地喝净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