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徐行如丐

李艺

<p class="ql-block">文字:闲云</p><p class="ql-block">编辑:李艺</p> <p class="ql-block"><b> 徐行如丐</b></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勐根茶场仅有一条自己架设的电话线穿越深箐密林,与四十多公里外0294部队机房连接,沟通外界联系。随着雨季临近,我和武装班另外三位同志接受了维护线路的任务。</p><p class="ql-block"> 正是一年中最干热的四月,天湛蓝得没有一朵云,白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晒得人如芒刺在背,浑身粘乎乎的难受。这种天气光是走几十公里路都够呛,更何况还要背查线工具和冲锋枪,顺着线路尽往刺棵草蓬里钻,芟除影响通话的藤蔓和树枝,更换已腐朽的电杆......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们干的是最繁重的体力劳动,吃的是缺油少菜仅能维持生命的饭食,大多数人都营养不良身体虚弱。没过多久,四个人都累得气喘如牛、眼冒金星,肚子里的红米饭南瓜汤早化作汗水蒸发干净。这一路都是上坡,一大片荞麦地开满小小的白花,蜜蜂在“嗡嗡”地采集花粉,空气中弥满郁郁的花香,更使人昏昏欲睡。实在累得不行就随地一躺,真不想起身再走。就这样走走停停,渴了喝几口山水,饿了就搜寻地里的红薯根还有树上的野果,不管生的还是难吃的,能饱肚就行。</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看到一大片凤尾竹掩映着一个寨子,赶紧进去找吃的。寨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狗吠牛哞。我们到得一家竹楼,问该有人呢?一位僾尼老爹出来,很热情叫我们上竹楼休息喝茶,还拿出一串没捂熟的芭蕉给我们吃,管它是不是涩嘴,几个人一阵狼吞虎咽,刺激得胃一阵干呕。听说我们还没吃午饭,老爹马上在火塘上架锅煮饭,还煮了一个萝卜汤,把油罐涮了又涮才见到几点油花(老乡也穷得没油吃,这个涮油罐的场景我终身不忘)。我们蘸着用盐、蒜叶、姜巴、小米辣捣碎调成的作料,吃得好香甜!老爹告诉我们,从这里一直到公社(自治县一个公社就是一个区)路上没有人家,晚上必须赶到公社,不然,野外会碰到野兽!老爹还叫我们带上一竹筒水。我们付了饭钱,谢别老爹后又踏上了山道。</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终于穿过那片藤缠蔓绕的原始森林,夕阳已把苍苍林莽映照得一片金黄。山下是一块狭长的小平坝,酒井公社就在坝沿。一条小河很温柔地穿坝迤行,河面独树干横卧作桥。平坝中间有几棵大榕树,冠如华盖,气根缕缕。暮归的雀鸟在树冠中翻飞啁啾。淡淡雾气中传来晚归牛群的叮咚牛铃声......此情此景,恰似“断肠人在天涯”。可在深山峡谷中折腾了一天,我们也顾不了对景伤怀,得赶紧找地方填饱肚子。</p><p class="ql-block"> 走近短窄的碎石小街,疏疏落落的土坯房,难得见到人影。仅有的小食店已关门,看来只有到公社去想办法,走进公社大院,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正蹲着在吃饭,见进来的几个人背着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一个个都停止咀嚼好奇地打量我们。</p><p class="ql-block"> 李班长好不容易找到公社管理员,轻言细语说明来意,请公社协助解决一下食宿。可那人闷着头抽大烟筒,爱理不理面无表情地说:“莫得法,公社不管这些事,你们自己想办法得啦!”“街子上都关门了,麻烦你们一下!”李班长仍是轻言细语“我们只是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你看这几个知青饿得都走不动了!”李班长随手指了指我们三个。“哦!知青?”那人极滑稽地拖长声音打量着我们,做出无可奈何状,“那这样,等我们的人吃完后看该有剩的再说。”听到这话,我们感到被羞辱,气胀得真想给这家伙一梭子,李班长将我们拦在身后,脸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这位剽悍的拉祜族汉子,我曾见过他追杀一条发狂的牯牛,挥动长刀嚓嚓两声,砍断了两条牛腿,牯牛訇然倒地。嚜嚜!那威风劲好了得!此刻我知道他是在强压火气。“算逑!走!不吃这顿饭也不受这份气!”“对头!他妈的把我们当讨口的!”我们几个豪气顿生,转身朝外走。想古人不吃嗟来之食,老子一顿饭不吃饿不死!</p><p class="ql-block"> 刚才一幕被楼道上一位军人全部看到,正当我们要跨出大门,他在楼上喊我们停一下,随后下楼来到我们面前,自我介绍是0294部队的一名干事,现带领一个班驻公社搞“政治边防”(即1975年内地开展的“批林批孔”运动)。他和气地对我们说他(指公社管理员)不给你们饭吃,我给你们解决。说完把我们领到部队伙房,叫炊事员马上给我们做饭。那一餐我们吃得很多,吃得很香,部队的三菜一汤简直美味无比。想到管理员太没有人情味,真感激这位军人。饭后,这位干事带着歉意对李班长说,真对不起,部队有纪律不能留人住宿!你们再去找管理员想想办法。</p><p class="ql-block"> 李班长只好硬着头皮去了。说些什么一概不知,但好歹是答应我们在办公室借宿一晚,不准乱翻东西,被盖自己解决。管他的!两张烂办公桌拼在一起当床,总比睡野地强。李班长又出去了,很久才借回两床已不见本色油腻发亮的旧棉毯,一股怪味刺激得我们喷嚏不断。酒井公社地势高,早晚温度低,只有将就一晚上,我们以书作枕,在“床”上难以入眠。窗外漆黑一片,山风吹得芭蕉叶飒飒直响,室内伴着鬼火般的灯光,忍受着蚊虫叮咬。想到明天还要穿过无人林区,还要涉过刺骨的南宾河,更艰难的行程还在后面。李班长半开玩笑半劝慰地说:睡吧睡吧!明天晚上0294部队的大肉包子管够!</p><p class="ql-block">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写于1994年</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