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罐罐茶

往事随风

<p class="ql-block">每年假期,都回固原老家住上一段时间,每天早上都会被父亲踢里哐啷的声音吵醒,不用看时间,准会是五点钟左右。不一会儿一股枣子的香甜味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父亲开始烧枣熬茶了。</p> <p class="ql-block">熬罐罐茶大抵是老家的一种文化,也是家乡男人们的一种特权。女人们一般是不能喝罐罐茶的,只有给男人准备好喝茶用的水、就茶吃的馍馍,并在男人们把茶喝败的时候才凑上去喝上那么一两盅,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p><p class="ql-block">从我记事起,父亲就有熬罐罐茶的习惯,从春熬到夏,夏熬到冬,除非遇上关乎到生死这样的大事,年年、日日如此,从未间断过,即使家里断粮,也好像没断过父亲的茶。家里不太拮据的时候,茶罐罐里下的茶叶就多一些,偶尔茶叶接不上的时候给茶罐罐里下上几粒茶沫也要熬上一熬。</p> <p class="ql-block">以前,父亲熬罐罐茶用的最便宜的砖块茶,大小比农村砌墙用的砖块还大许多,只不过厚度要薄一些,摸上去很硬。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牛皮纸,上面好像写着“云南砖茶”或“安化砖茶”的字样。现在生活条件好了,我们姊妹几个也时常给父亲买一些茶叶,但不管是红茶、绿茶、花茶还是白茶父亲都是抓一把放到茶罐里熬着喝。不管你给他如何普及茶的知识,他都是笑一笑然后还是我行我素。配料也可有可无,以前茶罐里就放一撮茶叶,现在经常放些红枣枸杞冰糖之类的。茶罐也不讲究,有时用专制泥坯烧制的瓦罐,有时给喝水用的搪瓷缸上用铁丝拧个把手就行,有时铝制的暖水瓶盖,废弃的易拉罐也会成为父亲制作熬茶罐的材料。喝茶的时间除了每天早上一睁眼的那口茶外,其余的时间也不稳定。晨起时以它为早点,午困时用它解乏,无聊时用它来排遣,孤独时拿它来消愁。下雨天招呼一帮男人们围着火炉喝茶,不着五六的谝谝传、吹吹牛,他们谝天气谝收成,谝家长里短谝天南地北,只要几罐茶下肚,好像再大的事都不叫事。</p> <p class="ql-block">就茶吃的馍馍也很简单,一个馒头,一块烙饼,一个油饼或半块锅盔即可,油饼配酽茶应该是绝配吧,咬一口油饼,押一口酽茶,既感受到了油饼特有的香味,也感觉不到那么油腻。茶盅也不大,比酒盅大不了多少,每次父亲都从茶罐里滗出一大口茶,趁着滚烫气还在,嘬一小口,然后吧唧一下嘴巴,那种满足且陶醉的神情好像喝的不是廉价的茶,而是人间琼露。</p> <p class="ql-block">茶炉也是随四季的变化也有所不同,冬天用家里取暖用的铁炉子熬茶,天气暖和的时候就用旧铁桶改装的简易炉子放在院子里,这种炉子是没有烟囱的,所以每当父亲生火熬茶时,院子里就烟气缭绕,但父亲好像很享受这种烟熏火燎的感觉。看着茶炉中恬淡的火苗舔着袖珍茶罐的罐底,喝茶的惬意就会随着火炉里升腾的青烟在低矮的房子里袅袅升腾。住楼房了,再也没办法生火熬茶,小妹就给父亲买了专门熬茶的电炉。但父亲总用不惯,每天早上他都要打开煤气灶,熬上那么几罐。他说自己喝茶不只是为了喝口茶,更是喜欢看见炉膛里冒出的烟火,熬的不仅是茶,更是烟火气。</p> <p class="ql-block">突然想熬到浓酽至极的茶像极了父辈的一生,融进了所有的艰涩,入口苦涩,但终有回甘。希望父亲的余生如他罐中的茶,浓也好,淡也罢,随心惬意就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