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山神爷也许是死了,干沟村里少了一个枯瘦、佝偻、握着一把秃头铁锨到处颤悠悠地晃动的身影。</p> <p class="ql-block"> 泥石流退后,村里到处一片狼藉,愈发显得荒凉和萧瑟。村长老金正忙着吆喝山亲们收拾残垣,天灾归天灾,山里的人们不得不仍在这片枯黄贫瘠的土地上继续着一代又一代的平淡和艰辛。</p> <p class="ql-block"> “山神爷呐,唉......作孽哦!”二愣子一句不经意的话,让忙头忙地的人们想起真地一直没有再看到过山神爷。</p> <p class="ql-block"> 村头,山神爷的那间土坯房里,好几个晚上没点灯了,残破的木门随风吱呀吱呀响着,仿佛在呼唤着什么......</p> <p class="ql-block"> 山神爷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了。</p><p class="ql-block"> 以往,乡亲们很少留意过这个古怪的孤老汉,他既不和人串门,也懒得跟人搭腔唠闲。大伙儿只晓得他爱务弄树,常常看见他扛着那把秃头铁锨晃悠悠地踱出村,到大沟边去照看那片陪伴了他几十年的柏树林。</p> <p class="ql-block"> 近碗口粗的柏树早已用不着专门抚弄了,可他仍然一天要去看上几趟,松松土、挖挖壕沟,吆喝吆喝作贱树木的牲口。更多地时候,就一个人静静地靠在树下,吧嗒着旱烟,眯着浑浊的眼,望着这些小生灵发呆。</p> <p class="ql-block"> “山神爷,你一大把年纪的了,整天忙累个啥?莫不是还怕这些树飞了不成?”</p><p class="ql-block"> 一次,二愣子赶着骡子从沟头驮柴回来,路过柏树林就笑着跟他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树不亏人啊,娃哩,你光到沟里砍柴,砍光了咋得了。闲了务些树,树有灵性哩。”山神爷一瞅到骡背上快要成材的青杨,就心疼得不得了。 </p> <p class="ql-block"> “老汉家说得怪,沟里头的树多得是哩,靠我们砍点烧柴就能把它砍完了?!”二愣子不以为然,磕磕鞋里的土,赶着牲口急腾腾地回村了。</p> <p class="ql-block"> 山神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眯眼远眺,见村长老金和儿子也一人背着捆柴向山下走来,他厚板而干裂的嘴抽搐着,想搭话说些什么,终于什么也没说,痛楚地摇摇头。</p> <p class="ql-block"> 酷暑和干旱一年比一年难熬,沟里的柴一年比一年难打,有时候,跑上一整天也打不了两捆。</p><p class="ql-block"> 山神爷依然拖着沉重的步子守护着那片被烈日炙烤得一蹶不振的柏树林。他到底是老了,有时在树下一打盹就是半天,打柴人吆喝着牲口从树林里走过也惊动不了他。人们可怜他,可也懒得跟他搭腔。</p> <p class="ql-block"> 忽然一天夜里,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场泥石流洗劫了干沟村,所幸由于沟边的柏树林阻挡了铺天盖地而来的砾石土块,才使得村子免遭了灭顶之灾。</p> <p class="ql-block"> 翌晨,惊魂未定的人们开始收拾断垣残壁时,却让二愣子一句话提醒,发现山神爷不见了。村长老金立马组织大伙儿到村里村外找了七八遭,连个影子也没见。</p><p class="ql-block"> 只有那片被乱石和淤泥砸压得东倒西歪的柏树林在风中呜咽着......</p> <p class="ql-block"> 几个月后,人们在大沟的下游掏出了一把被乱石砸成几截的秃头铁锨,二愣子见了不觉得心头一酸。 </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那是山神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