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女儿说

远去的飞鹰

　　我猜想，我的二个女儿并不真正了解我。我甚至担心，她们对我会有误解，会有蛮多的遗憾。因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有很多的习惯和所作所为，让女儿们费解、不习惯，觉得压力压抑。作为父亲，我骂过她们，打过她们，强迫命令过她们，嫌弃过她们，也悄悄地写过信她们，面对面语重心长地教导过她们，不管刮风下雨几十年如一日接送她们，并且在物质生活上尽可能满足她们。我以我的能力，我的思想观念和思维方式教育鼓励她们，穷尽所能，想让她们成长成才。对于所做的这一切，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就算是女儿，有时在她们面前我也会端着。能体会就体会，不能体会就作罢。心里想，只要她们美好，我无所谓。只要她们能美好，恶人也会继续坚定地做下去。毫不掩饰地说，与女儿们的相处，没有想象的那么亲密。有时，我看不见父亲在她们心目中很有分量的样子，这让我很受伤，很失落，很自责。我一生中最爱的二个人，都很难完全打开心扉，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只能学会自己与自己对话相处，想办法自己治愈自己。所以，孤独是我的日常。慢慢的，到后来，孤独竟成了我的习惯。

我不敢忘记《三字经》中“子不教，父之过”的告诫。可我与孩子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该如何定位，又该如何相处，这是我迷茫的。比如，关于如何提高学习成绩的问题；关于“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的问题；关于“几年的放纵，换来一生卑微”的问题，关于“志存高远，登泰山而小天下”的问题，等等。总之，每次，我说尽千言万语，用尽千方百计，抱着很大的希望，但结果总是收效甚微，不如所愿。尤其是读高一的小女儿，逼急了，最遭的时候，父女之间的关系就像仇敌一样，见面不是互相甩冷眼就是对峙吵架，冷战加嘴战，家里不是冰冻三尺，就是烽火连天。为此，我有过认真的思考和深刻的反思，并且阅读过大量启发教育智慧的语言语录和各种书籍。我觉得以下的几个说法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启示。

第一、所谓父女、母子一场，不过是在默默地目送他们远行，你站在小路的一端，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当孩子消失在拐弯处时，你只需要告诉自己：不必追了。孩子只是经由你来到这个世界，并不属于你，他属于他自己。

第二、每个孩子都是一粒种子，只是花期不同，有的花一开始就灿烂绽放，有的花开始默默无闻，需要漫长的等待，不要看别人的花怒放了，自己的花还没有动静，就着急了放弃了，也许你的种子，永远也不会开花，因为他是一颗参天大树。

第三、世界上最难的事之一，就是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普通人。我们必须正视这个现实，自己的孩子普通、不开窍，是一件大概率的事情。当我们的孩子势不可挡地奔向普通时，甚至奔向平庸时，请不要过分的伤心难过，毕竟，孩子身心健康，平安快乐才是我们的初心。

第四、关于成功有很多种的说法。巴菲特说的成功不是账户里的数字，而是有多少人关心你、爱你。袁隆平说的成功是能够解决我们吃饭问题。马云说的成功只是一种人生经历，而不是最终结果。经历过困难，并且想方设法克服了困难，马云认为就是成功的。冯唐对成功的定义说得更具体，他说，不作恶，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健康快乐，就是很成功的人生。

正因为有以上的这些思考和指导，我开始平静地对待女儿们的问题。观念的改变，带动了我方法的改变和心态的变化。尽管我在女儿的面前什么都没说，依然不动声色，可实际上我的内心已开始变得理性平和。此时，换一种心情，换一个角度，再看女儿，我发现她们其实都有着许多令我骄傲的美好，对我来说弥足珍贵，足够安慰。

我总是喜欢想的很遥远，譬如孩子的孩子。我非常喜欢孩子，四十岁以后更甚。就算路上遇见陌生的可爱的小宝贝们，也会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注目观望，并有一种想抱一抱、触摸一下的冲动。望着孩子明亮的双眸，无邪的笑容，我心生欢喜，父爱泛滥。我希望二个女儿每个人都至少要生养二个孩子以上，这是我对她们回报我的唯一要求和重要任务。为此，我还一本正经地找她们谈过话，期待她们给我作出确定的有约束力的承诺。

我对歌手李健、朴树，电视台主持人康辉，很多人，过着“丁克生活”十分的不理解。我认为，他们要么自私，不愿付出，没有社会责任；要么标新立异，假装不同，博人关注。为此，我还与很多网友进行过多年的反复纠缠，争论不休。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是人类社会代代不息的接力永续、薪火相传。因此，一个家庭如果不要孩子，于公于私，这都是我坚决不能接受的观点。可是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东西，这让我想起了智者叔本华说得话：“因为事事都有转机，可能下一刻命运就会改变。几乎每个人都经历过这样的转变：一度为之伤心难过的事情突然变成了天大的喜事；或者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后来变成了痛苦的根源。”事实也正是如此，最近几年我亲生经历的一些事情，让我的想法开始动摇。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我从2017年开始参加房屋征迁工作，历时将近五年，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我见到很多人，昨天还粗茶淡饭，无所事事，为生计神伤，因为房屋拆迁，转眼就拥有数百万，抑或上千万的财产，有的买车买房，有的娶新娘，不仅一夜脱贫，甚至跻身“富人”行列！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利益，这些人的思维和理智被彻底搅和凌乱，而贪婪成为最张目的颜色。曾经维持亲情关系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我亲身经历了太多的各种形形色色的、无休止的明争暗斗。有出嫁女怒争，有兄弟姐妹手足相残，有夫妻反目，有老弱父母被遗弃。吵闹诅咒，打斗告官，随处可见。有些年迈的双亲虽然拥有几百万的资产，却因为家庭纠纷，夜夜寝食难安，以泪洗面。我亲眼所见，一对双亲先后不到一年时间相继因病离世，因为对财产分配不满，大儿子全家七人，竟然没有一个人上门去探望，去悼念，去尽孝，更不要说赡养。如此的铁石心肠，我惊悚地发现，这世界上最深的仇恨，最难化解的矛盾，其实很大一部分隐藏在至亲之间。利益这个恶魔，在这里肆意妄为。我们用理想和渲染构建出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宫墙，瞬间崩裂，连片塌方。

尤其让我震惊和绝望的是，2021的春节，电影《你好，李焕英》意外大火，新闻上说，这部电影虐哭上亿人，电影院里抽泣声一片，很多人多次潸然泪下。但是，就是在这个春节，这个美好的春天，农历正月初五，我的身边，有位七十八岁的老母亲，却遭受了自出生以来最沉重的打击。那天，在这位母亲不到十五平米的卧室里，有将近半个小时，被母亲和她的儿子用粗暴、撕裂、愤怒、抗辩、笃定、绝望、无奈、冷眼、憎恨等声音和情绪填满。原因是婆媳矛盾，儿子强势护妻，认为老人不可理喻。这暴风骤雨般还同时带着戾气的一幕，以至于我在很长时间以后，都不愿意回想起那个令人痛彻心扉的中午。

所以，我开始重新咀嚼和反刍一些人的话。李健说“我觉得没有必要延续自己的基因，没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什么濒危物种，没必要延续自己。”在《鲁豫有约》中，朴树再次回应主持人催生的问题，他说：“我觉得我没有把握将一个孩子培养成一个好人，一个性格健全的人，不忍心他从小看着垃圾电视剧，吃垃圾食品。我觉得人生太苦，不忍心生个孩子到世界上和我一起受苦。”就这样，我从原来对“丁克生活”持完全否定态度，竟然开始变得理解包容起来。

今天，2021年5月31日，有一则重要消息公布，国家决定进一步优化生育政策，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网络沸腾了！我在想，这政策是给有钱人开得绿灯。据报道，北京养一个孩子的成本是276万元，上海247万元，深圳216.1万元，广州201.4万元，杭州183.2万元。可实际情况是，一半以上的家庭养活自己都很困难，生养一个孩子已经勉强。如果要生养二三个孩子，甚至更多，面对高昂的教育费、医疗费、生活费和以后的高房价，这是一件非常难以想象的事情。而且还要担心孩子未来的就业，又根本没有把握能把孩子培养成一个好人，所以，想想可以，真要下决心多生估计没有多少家庭有这样巨大的勇气。贫穷不仅仅限制我们的想象力，贫穷还限制我们的行动力。而今，虽然我依然很爱孩子，但对于要不要孩子的问题，我经过很长时间的谨慎考虑，决定给出三条意见。第一，有比没有好；第二，少比多好；第三，一个不要也可以理解和接受。

其实，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年以前，我有幸读过香港电台知名主持人梁继璋给儿子写的一封信，觉得非常有意义，一直收藏。我想借此分享给你们。

梁先生给儿子写这封信时，主要基于三个方面考虑：一是人生福祸无常，谁也不知可以活多久，有些事情还是早一点说好。二是我是你的父亲，我不跟你说，沒有人会跟你说。三是这些话，都是我经过惨痛失败得来的体验，可以为你的成长省回不少冤枉路。

以下，便是梁先生要求儿子在人生中要好好记住的九件事：

1、对你不好的人，你不要太介意。在你一生中，没有人有义务要对你好，除了我和你妈妈。对你好的人，你一定要珍惜、感恩。

2、没有人是不可代替的，没有东西是必须拥有的。看透了这一点，将来就算你失去了世间最爱的一切时，也应该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3、生命是短暂的，今天或许还在浪费着生命，明天就会发觉生命已远离你。因此，愈早珍惜生命，你享受生命的日子也会愈多。与其盼望长寿，倒不如早点享受。

4、爱情只是一种感觉，而这感觉会随时间、心境而改变。如果你所谓的最爱离开你，请你耐心地等待一下，让时间慢慢冲洗，让心灵慢慢沉淀，你的苦就会慢慢淡化。不要过分憧憬爱情的美，不要过分夸大失恋的悲。

5、虽然很多有成就的人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但并不等于不用功读书，也可以成功。你学到的知识，就是你拥有的武器。人可以白手起家，但不可以手无寸铁，紧记！

6、我不会要求你供养我下半辈子，同样的我也不会供养你的下半辈子。当你长大到可以独立的时候，我的责任已经完结。今后无论你坐巴士还是奔驰，吃鱼翅还是粉丝，都要自己负责。

7、你可以要求自己守信，但无法要求别人也守信；你可以要求自己对他人好，但不能期待人家也对你好；你怎样待人，并不代表人家就会怎样待你，如果你看不透这一点，只会给你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8、我买了26年的六合彩，还是一穷二白，连三等奖也没有中过，这就证明人要发达，还是要努力工作才可以，世界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

9、亲人只有一次的缘份，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你一定要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我们爱与不爱，都不会再相见。

除了以上说的，我们一生还会遇到其它很多事，其中我认为很重要的还有三个方面：

1、一般来说，一个喜欢社交或觉得朋友很多的人，基本是平庸的人，这是一项定律。真正的强者，大多没有什么朋友，他们都是孤独的。就像牛羊成群，虎豹独行一样。一些看似有趣的消遣、交流、社交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难以修补的伤害。所以，要尽量减少无用的社交，把精力集中到诸如学习等提高心性的事情上来。不要把朋友关系和同事同学关系和合作关系和吃喝玩乐关系混为一谈。

2、我们必须要接受他人的存在，如果你遇到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他人妨碍我们，甚至忤逆我们，一定不要尖叫，不要愤怒，要心里插得住刀子。大家都很强，你需要比别人更强。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要学会利用他们而非改变他们。我常常犯过于在乎、比较敏感、容易生气的毛病，以至于把自己弄得很苦恼。我希望你们比我通透开阔，智慧快乐。

3、“凡事从坏处准备，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做到有备无患、遇事不慌，牢牢把握主动权。”这既是工作方法，更是人生态度和智慧。这段话，是我最近学习党史的最大收获。坚持底线思维，增强忧患意识，我们做人做事就不会出现根本性的无法挽回、无法弥补的错误。《孟子·告子下》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关于这一点，也需务必谨记！

我希望我说的这些话对女儿们今后的人生会有重要帮助。何况，女儿们还会有自己的儿女，承上启下，生生不息，代代相承。我相信，下一代人，同样会面临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些共同困惑。这样想，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做了一件十分严肃而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