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见外公,是五岁时候,舅舅家盖楼办酒席,外公在厨房帮忙切配,母亲领我过去,让我喊外公,那时对“外公”这个词没啥概念,也不知道这老头是谁,只是怯怯的喊了一声,外公“嗯”了一声,继续切着手里的肉,并没抬头看我,小小的年纪,瞬间就懂了,面前的这个老头并不喜欢我,从母亲和他的谈话中,隐约的感觉到,这老头是我母亲的爸爸,他一定是不喜欢我母亲,所以不喜欢我。现在回忆起来,都心疼当时的自己,那么无辜的被嫌弃。</p><p class="ql-block"> 再次见到外公,已是15岁,快放寒假了,我们这有提前过年的习惯,表哥喊我放学后去他家吃饭,说是家里过年。昨天刚过完,三姊妹刚聚了,咋又过了?表哥被我问了也答不上来,反正今天还是过年。</p><p class="ql-block"> 我去了,捕捉到了在厨房忙碌的大舅和舅妈见到我时的意外表情,继而招呼我客堂间玩去,我想准是表哥私自做主喊我来的,今晚另有贵客。七个表兄弟姐妹中就这个表哥跟我走的最近一些,年龄接近,他最皮,当然挨揍的次数也最多,然我就喜欢跟着他皮,恰是母亲和外婆都反对的,因为外公和外婆早年就分开,大舅跟了外公,小舅和母亲跟了外婆,所以潜意识里,大家把这层关系划的很清,除了重大的事,平日里很少走动,也限制了我们晚辈的友好。</p><p class="ql-block"> 我和表哥表妹及外公与后妻养女的孩子在客堂间掰手腕,这时外公和他的后妻进屋了,他们进屋后见到我很和善有礼的微笑点头,我想喊外公,但那两字哽在喉咙口终究没喊出来。继而他们进厨房和大舅在说话,我知道他不认识我,在向大舅询问我是谁。</p><p class="ql-block"> 再回到客堂间,两位老人依旧面带微笑点头,那种笑容特别特别慈爱,时隔三十年后的现在,在回忆起这段见面时的场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泪流满面,这也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与外公面对面相见。</p><p class="ql-block"> 因为他俩是从外头刚回来的,外公身上的大衣、礼帽、围巾还在,他俩小心的相互搀扶着走到挂衣服的那边,她接过他头上取下的帽子,挂好,再帮他取下围巾,挂好,再大衣,动作很轻盈,她自身也很优雅,整个过程,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眉目间传递的温情深深地触动到了我。这一场景在后来的三十年中,我脑海里播放了不下百遍。这,不就是我眼里爱情美好的样子么?也是我一生求而不得的。那一刻起,我好像特别能理解外公的一些行为,比如离开这去入赘后妻家。</p><p class="ql-block">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外公是他临终前,那时我已经工作了。长辈们商量着让孩子们去见爷爷和外公最后一面,表弟和老弟拒绝的一致理由是“不熟悉!不认识!”母亲委婉的试探着让我去, 我一口答应了。现在想来,如果不是15岁那年阴差阳错的碰了个面,我也会选择不见,毕竟连视线都没有过的交流,哪来的亲情。</p><p class="ql-block"> 病床前,我喊了声“外公”,他“嗯”了,依旧没有看我,像五岁那年一样,只是,这次他抬手抹了眼泪,我听到了轻微的抽泣声。可能为了避免开我的不知所措 ,小舅招呼我过去坐。对面坐着织毛衣的白发老太太是外公的后妻,很安静,听说一直陪伴在病床前。我们进屋时,她起身相迎,我们离开时,她起身相送,得体有礼。</p><p class="ql-block"> 如今外公走了有二十余载,母亲在提起外公和他后妻时总有抱怨,我没经历母亲的经历,所以没法要求她释怀,但不作为当事人,仅旁观者的视角,我特别特别能理解外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