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结婚》</p><p class="ql-block">十一年的老同学,顾九壹在五十岁生日那天终于结婚了。</p><p class="ql-block">他的恋爱史我太了解。其中的酸甜苦辣,说起来几天也说不完。</p><p class="ql-block">顾九壹家境优越,父母都是著名医生。因为爸妈结婚九年后才生了唯一的孩子,所以才叫他九壹。这个小秘密,全班都知道。</p><p class="ql-block">他从小学音乐舞蹈,芭蕾舞《梁祝》,获得过文化部大奖。年龄大了,办了儿童芭蕾舞学校,行内是非常有名的。</p><p class="ql-block">他的恋爱,是二十岁时到北京参加芭蕾舞比赛时产生的,这恋爱一谈就是三十年。</p><p class="ql-block">那年,比赛结束后,他独自到北京香山去玩。</p><p class="ql-block">香山有个很险要的景点叫“鬼见愁”</p><p class="ql-block">。爬上去,有一段路几乎是九十度的爬坡。那天,天气不太好,有点小雨。年轻,爬的很快。当他快要爬到终点时,脚下一滑,两脚悬空,就在这可怕的一刻,脚下被人托了一下,后又感受到实实在在的踩在了下面一个人的肩上。他小心往下一看,啊,是踩在一个女孩子的肩上。他不好意思的快速爬了上去。接着回头探下身子,把下面的女孩子拉了上来。两个人站稳后,眼前三个字“鬼见愁”让他们吓了一跳。女孩子笑道:“真是鬼见愁,太难爬了。还好我们爬上来了。爬上鬼见愁,什么都不愁”。</p><p class="ql-block">他看了看这个女孩子,十七、八岁。大眼睛,长长的头发,美到象明星。再看,她额头上流了一点血。他大吃一惊,想到可能是刚才滑了一下,掉下去的石头砸在女孩子头上了吧。一问果然是。</p><p class="ql-block">他无地之容,深表歉意。拿出手绢轻轻的帮女孩子擦去了头上的血迹。女孩子手一摸,坦然的说,没关系,不严重。取笑的补充了一句话:“如果你刚才真的掉下来,那就真的麻烦了。”并用手拍打着肩上他留下的脚印。</p><p class="ql-block">爱的火花很简单的就这样点燃了。</p><p class="ql-block">女孩子家也住上海。在她十岁的时候,她妈妈得了股骨头坏死的病。行走不变,长期瘫坐在床上的。她爸是一个红二代,北京人。妈妈身体不好后,她爸爸说是为了工作,只能离婚。她妈妈也就同意了。她的生活费是有爸爸出的。现在她爸爸已是北京一个区的区长。可是好几年没有给她生活费了。这次到北京是来讨生活费的,可是连她爸爸的影子都没见到。</p><p class="ql-block">听了女孩子的自叙,他心情很沉重。暗暗想,一定要让她幸福。</p><p class="ql-block">回到家里,他把恋爱的事给他爸妈讲了。</p><p class="ql-block">他爸妈一听,立马明确的告诉他,我们家可以帮住她娘俩,你们只能做一般朋友,绝对不可以恋爱结婚!</p><p class="ql-block">“为什么”!</p><p class="ql-block">平时他是爸妈的乖乖儿,言听计从。从来不会反对爸妈的意见。</p><p class="ql-block">听爸妈一说。他急的嚎叫起来了。</p><p class="ql-block">他爸妈心平气和的跟他说,女孩子妈这个股骨头坏死病,是会遗传的。并且传女不传男。如找这样的女孩,对你,对我们的家庭,都非常不合适的。</p><p class="ql-block">痛苦,痛苦的现实,给这刚刚萌发的爱情泼了一盆冷水。</p><p class="ql-block">九壹暗暗的一个人承受这个痛苦。他没有将爸妈说的问题告诉这个女孩。也没有拒绝父母的反对。只是将这恋爱转入了地下。</p><p class="ql-block">随着年龄的增长,别人给他介绍的女朋友越来越多。一般他都拒绝去看。推不了的,他就有意穿着邋里邋遢的,让对方拒绝他。</p><p class="ql-block">地下恋爱谈了六年后。女孩子的股骨头坏死病的遗传现象出现了。当女孩子知道自己的病因,就痛苦的和他断绝了来往。</p><p class="ql-block">爱的力量是无限的,他没有放弃。</p><p class="ql-block">女孩子不见他,他就天天到女孩子家门口等她。这样一等就是十多年。十多年后,由于女孩子的病加重,她和她的妈妈都要坐轮椅才能出门。生活变的更加艰难。于是他就送米,送菜,送生活用品。每次都放在她家门口,放在她家窗台上。这样一送又是十多年。</p><p class="ql-block">这些年里,九壹的父母相继去世了。在他父亲去世前,我去看了一下。在临别前,他老人家拉着我的手,托我多关照他的九壹,给了我一个包的严严实实的小包。说道,如九壹以后结婚了,就把这包给他。如最后不结婚,就把这包扔到黄浦江里。我收这一托,心里负担好重。深深的感受到他的父亲是多么希望儿子早日结婚啊。</p><p class="ql-block">我多次劝说让他放弃这段恋爱,可是随着时间的延迟,他更加不愿意放弃,誓言永远照顾女孩子。女孩子也更加不愿意结婚,希望他找到更好的。</p><p class="ql-block">直到有一次,我接到九壹的电话,这段漫长的恋爱变成婚姻才有了结果。</p><p class="ql-block">电话里,九壹直接了当的对我说:“我不行了,你快来吧,帮我一下。”</p><p class="ql-block">原来九壹检查身体时,CT做出来说他肝癌中晚期,要他立刻住院手术,否则最多能活半年。</p><p class="ql-block">我赶到医院,问明情况。只能劝他不要紧张。最好再找几个医院复查一下再说。</p><p class="ql-block">他说,不用了,他爸也是这个病去世的,遗传的,没有办法的。</p><p class="ql-block">他决定不再到医院去看了。</p><p class="ql-block">他唯一的事,就是快和那女孩子结婚。叫我快去说服她。</p><p class="ql-block">接着他吐露了心声,让我感动的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他说,如他死了,凭她娘俩的收入,生活会非常困难的。九壹j家父母留给他的财产如给她们,他就放心了。而财产给她娘俩,结婚是最好的办法。</p><p class="ql-block">他对我交待,去说服她结婚,什么都可以说,就是这最主要的目的不能给她说,否则她一定不愿意结婚的。</p><p class="ql-block">我按照九壹给我的地址找到了女孩子的家。按了门铃后,等了好久门才打开。</p><p class="ql-block">只见一位头发灰白,臃肿不堪的中年女子,坐在轮椅上艰难的打开了门。闪亮的眼神,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还能感受到她曾经有过的美丽。</p><p class="ql-block">我说明了九壹叫我来见她一面。她也大大方方的让我坐下,同样艰难的给我倒了一杯水。</p><p class="ql-block">我说,九壹是我同学,从小一齐长大,我们如同兄弟。他的事我都会帮忙做的。我说了半天也无法开口说九壹病了,怕伤了她的心。她好象感觉到了什么。女人的直觉是上帝给的。我一直相信这句话。</p><p class="ql-block">她直接问我,是不是九壹病了。我低下了头,声音放的很轻。说道,他病了,可能是肝癌,没多少时间了。在他最后的时间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快和你结婚。</p><p class="ql-block">她无声的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珍珠挂满了脸上。</p><p class="ql-block">她说要去看看他,说完她嚎啕大哭,边哭边说道:“他为什么不放弃啊,我只想他过的更幸福。那么多年,不同意结婚,就是希望他幸福啊,他怎么这样固执,他怎么这样不理解我的心啊,,,”</p><p class="ql-block">最后她泣不成声的呼唤着“九壹,九壹,,”</p><p class="ql-block">我尴尬的只能转移话题。问了一下她妈妈好吗?今天咋没有看见?</p><p class="ql-block">她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告诉我,是九壹爸爸的学生,几个月前把她妈妈接去手术了,说可能通过手术,这病能治好。</p><p class="ql-block">我怀着祝福的心语,但愿今天的医学能治好这病。</p><p class="ql-block">这持久的恋爱,再加上九壹的病况,让她同意了结婚。我如释重负。</p><p class="ql-block">布置婚房,开结婚证书,办酒席,我为朋友忙的不亦乐乎。</p><p class="ql-block">一个月后,在九壹的生日那一天,举办了等了三十年的婚礼。</p><p class="ql-block">酒席是我操办的。我特地选了场地不大,但有舞台,有钢琴的场地。</p><p class="ql-block">灯光下,九壹穿着一身西装,头发做的比平时更时髦,新郎官神采奕奕,虽然五十岁了,毕竟是舞蹈家,看上去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新娘坐在轮椅上,头戴一顶钻石皇冠。白色的婚纱,珠宝闪耀。只见她神态安详,雍容闲雅。</p><p class="ql-block">这一特殊的婚礼我做司仪理所应当。</p><p class="ql-block">在安排定当后,我高声宣布在婚礼前,首先祝福新郎官五十岁生日。新娘坐着轮椅,送出了一个很大的蛋糕。这个蛋糕是新娘艰难的亲自为新郎订制的。本来我提出由我来办理,但新娘坚决要自己办,我也就同意了,让她表达一下对新郎的真心爱意。</p><p class="ql-block">新娘庄重地在蛋糕上插了五十两个蜡烛字,点上火光。</p><p class="ql-block">这时我关了灯光,让新郎许个愿。只见新郎含着眼泪,拿过了我的话筒,仰起头对着天花板低声的说道:“爸,妈,我今天五十岁了,感谢你们给了我的生命,感谢你们养育了我,我无以报答,我一定活好每一天。”听到这里,大家都深深的感动了。一个知道自己即将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还真诚的说出了“活好每一天”。真是给每个在场的人进行了一场生命教育。大家都感动了。</p><p class="ql-block">接着他说道:“此时此刻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要让我心爱的小蓉幸福美满。”</p><p class="ql-block">说完,他严肃的闭上眼睛,吹灭了蜡烛。由此我感受到了九壹此时此刻的心情,百感交集啊。</p><p class="ql-block">生日仪式过后,我有点急的宣布他们俩的婚礼仪式开始。</p><p class="ql-block">灯光再次照在新郎新娘身上,只见新郎缓步走到坐在轮椅上的新娘前,单腿跪下,捧上鲜花,大声的说道:“小蓉,我九壹等你三十年了,爱你永远不变。求你了!嫁给我吧!”</p><p class="ql-block">此时,所有的来宾鸦雀无声,都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p><p class="ql-block">新娘低下了头,哭泣的回答着,我拒绝你,就一个愿望,希望你过的好啊,,,,</p><p class="ql-block">九壹更大声的喊到,“嫁给我吧!</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这时,新娘再也忍不住了,哭喊的说道,“九壹,我爱你。”</p><p class="ql-block">接过了九壹手中的花。一对相爱的人亲吻在一起。</p><p class="ql-block">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祝贺他们俩的成亲。</p><p class="ql-block">九壹推着轮椅,新娘坐在轮椅上手持一大束玫瑰花缓缓的走上了舞台。</p><p class="ql-block">这时,我走到了钢琴前弹奏起了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在大幕后,我组织了二十个九壹的学生齐声唱起:</p><p class="ql-block">我爱着你</p><p class="ql-block">你爱着我</p><p class="ql-block">我们相爱在甜蜜里</p><p class="ql-block">经历了磨难</p><p class="ql-block">经历了考验</p><p class="ql-block">我们向上帝许个诺</p><p class="ql-block">不管贫穷</p><p class="ql-block">不管疾病</p><p class="ql-block">不管灾难</p><p class="ql-block">我们永远不分离</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这歌词是我特地为这场婚礼写的。写的虽然有点俗,但写出了这场婚礼的特殊性。征询了学生的家长,他们都说好,都愿意为老师的特殊婚礼献上一份爱。所以大家也唱的分外深情。</p><p class="ql-block">在歌声中,新郎新娘各为对方戴上了戒子,互敬了香槟。</p><p class="ql-block">特别的是,我让他们各自叙述了三十年恋爱史。</p><p class="ql-block">在新娘自叙时,我悄悄的对九壹说,有一小包东西,你爸爸过世前托我等你结婚时给你的。要不要当众拿出来。</p><p class="ql-block">他想了想,爸爸所以这样一定有道理的。就答应我公开他爸爸的所托。</p><p class="ql-block">他们俩谈的恋爱史简直就是一部小说,在他们俩简短的表述中就深深的打动在场的每一个人。</p><p class="ql-block">在新娘自叙后,大家再一次的响起了掌声。</p><p class="ql-block">这时,我对大家说起九壹爸爸过世前的嘱托之事。大家都好奇的急盼知道,小包里到底有啥东西。</p><p class="ql-block">我怀着激动的心情,两手颤抖地慢慢打开了九壹爸爸托给我的小包。</p><p class="ql-block">小包里的东西包了好多层包布,将包布揭开,里面是一只精致的珠宝盒,这盒子是杨州漆艺朱红雕花的,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封信,还有一堆珠宝钻石。其中一颗钻石项链我看了一下钻石至少有五十克拉,这样大的钻石,我只是在展览馆见过。</p><p class="ql-block">不管这些多值钱,九壹最关心的还是他爸爸给他的信。</p><p class="ql-block">他情不自禁的拆开了信,只看了一眼,他几乎晕倒了。我急忙扶住了他。我小声的问他,能读出来吗,他只是点了点头。</p><p class="ql-block">于是我拿过他爸爸的信,面对大家读了出来:</p><p class="ql-block">九壹,我的儿:</p><p class="ql-block">当你打开信件的时候,你一定结婚了。爸爸也代表你妈妈一起祝贺你。你的新娘一定是小蓉。我跟你妈相信你的爱情永远不会变的。就象爸爸永远爱着你妈妈一样。</p><p class="ql-block">九壹我们的儿,小蓉我们的好媳妇。爸爸妈妈在这里对你们深表歉意,是我们不好,耽误了你们的婚事,爸爸妈妈对不起你们。</p><p class="ql-block">要不然,我们早已有了孙子,孙女。后悔啊,你妈妈活着的时候天天的念叨。只是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们。</p><p class="ql-block">小蓉的病,随着科学的进步一定会治好的。只是如果你们生了女孩,从小要防止,保护好股骨头。这事找我的学生恒徳,他会安排的。</p><p class="ql-block">一双虎头鞋,是你妈妈在世的时候亲自为她的孙辈做的,略表我们期盼有后辈的心意。我们祝愿我们的后辈能健康智慧善良。从医济世,这也是我们祖上的期望。没有把你九壹培养成医生,也是我们的遗憾。在天上,我们会向先辈们致歉的。</p><p class="ql-block">那些细软是你妈妈留下的,就算是给儿媳的礼物吧,做个纪念。</p><p class="ql-block">九壹,小蓉:我们时刻在天上望着你们,保佑你们安康。</p><p class="ql-block">婚姻是上帝定的,有情人会走到一起的。你们要珍惜缘份,愿幸福永远伴随你们。</p><p class="ql-block">爸爸</p><p class="ql-block">1999年9月8日</p><p class="ql-block">当我读完的时候,九壹重重的跪下,仰望上面,深情的呼唤着,爸爸!妈妈!</p><p class="ql-block">新娘也随着新郎仰望着高喊:爸爸!妈妈!</p><p class="ql-block">泪水滴满了整个场地。</p><p class="ql-block">我扶起了九壹,把那在盒子下面的虎头鞋也拿了出来。一齐给了他们俩。</p><p class="ql-block">这时,九壹爸爸的学生恒徳,急匆匆的来了。大家都泪流满面,他却笑容可掬。</p><p class="ql-block">进场后,抢了我的话筒,高声嚷嚷起来:大家晚上好,我是九壹爸爸的学生,首先祝新郎新娘新婚幸福。再次给大家带来两个特好消息。</p><p class="ql-block">他润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九壹的病,经几个医院的专家特别是吴孟超院士的诊断,排除肝癌的可能性,是血管瘤,没有大碍。</p><p class="ql-block">说到这里,大家破涕为笑,热烈鼓掌。真为新郎不是癌症而感到高兴。</p><p class="ql-block">接着他手指门口,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步履艰难的一步一步走了过来。</p><p class="ql-block">这时,只见新娘高声喊道:“妈,妈,,,”</p><p class="ql-block">没有谁能比她见到这一刻更惊奇。她的妈妈多少年了,长期在轮椅上度日,今天能行走,真是不敢想象的。</p><p class="ql-block">老太太慢慢的走到女儿面前,抱住女儿流出了幸福的泪水。她急切的对女儿说我们的病能治好啦,你一定能象妈妈一样站立起来的。</p><p class="ql-block">新娘幸福的看到了希望,比她娘俩更高兴的是九壹。</p><p class="ql-block">九壹抱住了给他们带来好消息的恒徳。大声的说道“谢谢,谢谢。”</p><p class="ql-block">幸福的泪水滚滚而出。</p><p class="ql-block">九壹来到钢琴前,情不自禁的演奏起裴多芬的《致爱丽丝》。</p><p class="ql-block">此时的心情阳光灿烂,他是专业水平的,悠扬动人的琴声响彻整个婚礼的殿堂。</p><p class="ql-block">我说出了一句最俗的婚礼中的主持语:“下面,请大家吃好,喝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