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山上养蜂人

梧桐

　　一次在中医院霍大夫诊室，偶遇一位看面相与实际年龄相差很大的耄耋老人，八十多岁，红光满面，精神矍铄，脸上手上没有一点老年斑，问其养生秘诀，说秘诀很简单，就是喝蜂蜜水，但要喝真的，凉开水冲喝，又说现在市面上假的太多，每年花开，他都到养蜂人那里去买真的，坚持喝了几年，不但睡觉好，精神好，原来查出脖子动脉血管斑块也没有了。喜爱甜食的我，便萌生了找养蜂人，买真蜂蜜的念头。

这几天延安城槐花飘香，沁人心脾。放眼望去，周围山体，满山绿色中白花丛丛。听说蜜蜂从槐花和枣花中采粉，酿出的蜜最好。周末休息，适逢雨天，开车转到新城后山坡，看到路边有一顶蓝色帐篷，侧面摆放几十个蜂箱，走进帐篷，地面有雨水流入，潮湿阴冷。男人正在捣鼓蜂蜜，女人在靠北一米宽简易木床上盖被半躺，脚踝外露，缠着绑带，棚内左右两侧堆放杂物，空间很小，男主人热情让坐。交谈中方知，他们来自浙江衢州，妻子祝东平，前两天干活不小心脚踝骨折，去医院打石膏上绑带回来养伤。男人叫陈土云，小时候家穷，9岁才上学，边上学边放牛边劳动，初中毕业，开始谋生路，看到本村人养蜂每年转个万儿八千（八十年代）很是羡慕，十九岁拜了师傅，学一年，自立门户，一干就是三十五年。

　　

老陈说养蜂人天文地理都要懂，现在天气预报准，给他们提供了方便，八九十年代全靠自己判断，今年这个地方雨水多，明年可能会有好收成，就适合养蜂。养蜂最怕天旱，有一年去内蒙草原，刚去花草茂盛，过了半个来月，开始干旱，天旱花落，蜂采不到蜜，饿死了许多，那一年他损失很大。养蜂遇到阴雨天时间过长也不行。二十多年前在铜川，连阴雨时间长，蜜蜂食料严重短缺，那个时候没有公路，全是便道，他步行二十多里出去买饲料，蜂不能采蜜的时候，每天要吃掉150多斤白糖。后来因为没有钱，自己吃了半个多月野菜，有时候饿的连一个蜂箱也抱不起来。由于买不回来饲料，老蜂把它最后一口蜂蜜吐出来，喂养小蜂后飞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老蜂越死越多，小峰得不到食物，整箱整箱饿死，说到这里，老陈眼泪汪汪。叹气一口，养蜂几十年，和蜜蜂结下感情了，蜜蜂是我，我是蜜蜂。

他说蜜蜂一生特别勤劳，从岀生约六七天开始干活到死亡，一刻都不会停下来，白天忙着采，如遇蜜源好，路程近，一天能采送六七趟，路程远点，也能跑二三趟。晚上一夜都在酿蜜，翅膀不停地抖动，夜夜都能听到蜂箱里嗡嗡嗡酿蜜声。

蜜蜂寿命很短，从出生到死，每一只活的天数都不一样，它是根据采花难易程度决定，如果遇到采葵花，体质弱点，寿命就30天左右，因为葵花花深，蜜蜂要钻进去，劳动强度大，活的时间就短；如果遇到采荞麦花油茶花，花浅，相对好采，蜜蜂能活五六十天。采蜜时候，分工明确，负责采油菜花的不采葵花，负责采荞麦花的不采其它花，每次回来两条腿上所带花粉，都是纯色，没有一点杂色。蜜蜂让外人看，乱轰轰一群，实际上非常讲秩序，且内部分工明确，有负责打扫卫生的，蜂箱里从来都不会脏；进出口有站岗放哨的，尽职尽责，一刻都不会离开，若有来犯，群起而攻之，直至打退，偶尔有莽撞愣头同伙错了入口，也绝不留情，都会被站岗的撵走，蜜蜂出生在那个蜂箱，那个蜂箱就是家；负责侦察情况的，每当侦察到蜜源，会赶回来告诉同伴。老陈说收蜜的时候，常能看到侦察兵回来，兴奋的在蜂脾上绕圈飞，8字跳，屁股抖，翅膀振，飞来飞去，一会就带走一群蜂，回来时两腿上沾满花粉；有的蜂负责在箱里育养小蜂，只有走到生命尽头，才会飞出蜂箱。

老陈说判断蜂蜜的好坏，等采蜜回来，把蜂捉住，轻轻地在肚子上挤挤，它就吐出蜜，然后根据稠稀判断，浓度越高越好。为了保证质量，如果浓度高，他就两天打一次蜜，如果浓度稀，就四五天打一次。

　　老陈说养蜂人一生都在追赶花，那里有花，搭个帐篷便是家，这里槐花败了，下一站选在延川一个叫眼岔寺的地方，哪里枣花正开，枣花落了，就去内蒙找葵花。野外生活最难熬的是下雨天，如果再连阴雨几天，就更苦了，帐篷里泥泞潮湿，现在谁还愿意受这个罪。选择这个事，一干就半辈子，一是养家糊口；还有一个原因，他听专家说，全世界每吃三口食物中就有一口依赖蜜蜂传粉收获的农作物，所以蜜蜂对自然环境和人类食物系统至关重要，我们辛苦是小事，给人类做贡献是大事。现在自己年龄大了，体力也越来越差，怕以后干不动，现在每年休息时间，也就是蜜蜂冬眠那一个月。起了个“会飘的云”为网名，这几十年就像一朵云飘来飘去。

　　老陈叙说时，躺在床上的妻子偶尔也插上几句话，妻子的养蜂时间比老陈还早，她爸原来也养蜂，小时候放假喜欢跟上父亲玩，一边玩一边当助手，时间长了，竟喜欢上这个行当，她负责养蜂行当最辛苦也最重要的环节，帮助蜜蜂育养幼蜂，把一根根发丝般的卵，培育出幼蜂。老陈说当年一起拜师学艺的五弟兄，只有他坚守到今天，全靠妻子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