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搬入新居，让我颇为满意的便是有了自己的地。我是喜欢花花草草的，但先前所住的高层楼宇，既不便于浇水，又不便于施肥，植物吃不到露水，也接不到地气，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人兴味索然。如今我们在房子的西侧开辟了一块菜园，既可以种植蔬菜，又方便养些花草，这是我喜欢的。妻还饶有兴趣地把这片菜园命名为“三尺园”，意为三尺讲坛的老师的菜园，又指菜园的宽度。</p><p class="ql-block"> 因为菜园的尽头是一个台阶，少些遮挡，我决定种几棵竹子。宁可食物肉，不可居无竹，我对竹子的喜爱，甚至不亚于苏东坡。国画我喜欢画竹，折扇我喜欢竹扇，甚至连竹子形状的器物都喜欢，我所用的砚台中，其中就有一方是竹节形的。搬入新居，妻执意要改造电视墙，我居然鬼使神差地选择了竹子的图案。这充分证明，在我的潜意识里满是对竹子的喜爱。</p><p class="ql-block"> 菜园不大，我特地挑了棵适宜的中小型品种——金镶玉竹。我小心地栽下，期待它亭亭玉立，枝叶婆娑的一刻。</p><p class="ql-block"> 因为想赶上春季萌发，三月刚过，我就匆匆忙忙地买来种下了。初春的日子乍暖还寒，看它常常孤零零地站在凄风冷雨中，我颇为它担心。三尺园所用的是新土，是从四团运来的稻田土，总感觉异常地泥泞，我又开始担心起竹子的“呼吸”问题了。我从附近的地里搜集来好些腐叶，小心地拌到土里，借以改善土壤的疏松度。可几周下来，情况丝毫未见好转，竹子没长新叶，原先的旧叶却开始枯黄掉落起来，这让我十分担心，我开始怀疑起土壤的酸碱度，查找了许多资料发现，竹子并不十分“挑”土。但我还是依据竹子更喜欢的酸性土壤，找来了许多铁屑铁钉铺撒在周围……</p><p class="ql-block"> 千挑万选，栽种的地方竟然是屋檐下。雨滴石穿，别小看这雨水的力量，连日的雨，竟把竹子根部的土冲出了几个大坑。我小心地补了点树叶，以有利于竹子根部呼吸自圆其说。此时妻也跳出来反对了，她从同事那里听说，竹子是不能种在房子边上的，因为它的力量太惊人，会掀动房子的地基……</p><p class="ql-block"> 我也被吓得不轻，不过我不太相信，觉得妻在危言耸听，就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能对我们的房子构成什么威胁？种还是不种，我确实斗争过，但斟酌再三，此处无论从美学的角度，还是种植难易度，恐怕没有比竹子更适合的了。虽然依旧不见长叶，虽然坑依旧在扩大，但我誓将竹子坚持到底。</p><p class="ql-block"> 雨过天晴，温度上升，植物添了生气，竹子也不例外。可被截顶的竹节变得枯槁起来，思前想后，是因为竹节里积了雨水，长时间流出不来，腐败霉变了。用手轻轻推了推，竹竿似乎比原先结实了，这增添了我不少的信心。</p><p class="ql-block"> 一日傍晚，我埋头在菜园里浇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弟弟，侬里面种的是竹头伐？”我一抬头，原来是一位老婆婆。自来到申隆一村，凡经过我们菜园的人，几乎都会探头张望，也几乎都会品头论足一番，我早已习惯了。</p><p class="ql-block"> 我点了点头，没想到老婆婆随后说了一句，让我颇为尴尬。</p><p class="ql-block"> “你家的竹子正对着我家的大门，不吉利。”</p><p class="ql-block"> 遇到许多事，我总是谦让的，总是考虑人家的。而种竹子，我实在难以退让。若把自己的喜欢也割舍掉了，那我住在乡下还有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竹子对准人家的大门，不可以的。”老婆婆的语气变得重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我也斩钉截铁告诉她：“在自家院子里，我种什么用不到你来管。”老婆婆的脸色变得差了起来，依旧叽里呱啦地自言自语，我权当不听见，收拾东西进屋了。</p><p class="ql-block"> 事到此并没有完，正当我在厨房洗碗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家走来。小严，他是村里的活跃分子，我俩并不熟知，但平日里他总是主动和我打招呼，倒也显得很热心。</p><p class="ql-block">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此时来，我便料到了他的来意。他还没叫门，就远远地招呼，热情劲，超乎寻常。原来，刚才的那位老婆婆是他丈母娘，他是来替丈母娘说情的。</p><p class="ql-block"> 谈话自然没有什么结果，我怎么可能割去我的心头肉呢？小严也替我想了不少变通的方法，甚至愿意赔付我买竹子的钱，但这是两码事。还是小严鬼，看没能让我回心转意，便邀请我上他家，顺便看看他家后面的竹林。</p><p class="ql-block"> 听同事说起过他家，据说后面有一大片竹林，我早就想去看看。矛盾归矛盾，都是一个村的人，相互熟悉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我就随他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小严家原来住在村子的最西面，再过去便是一条河了。因为在最边上，河道绿化俨然成了他家的院子。这里果然有片不小的竹林，里面栽满了青竹，和我院子里的小打小闹不能比。小严再次劝说，让我放弃种竹子，需要吃竹笋，随时可以来这里摘。</p><p class="ql-block"> 看完竹林，进到他家，小严家的车库改建成了书房，虽然算不得雅致，但墙上一幅书法别有韵味。此时钻出来一位老人，就是她的婆婆，见到她心事重重，我异常地揪心。原来我们家北面的那栋房子，是他丈母娘住的。老人家不能有事，有事堵在心上，会念叨一辈子。此时老人客气地把新摘的竹笋放在我的手上，此时她的话语变软了，似在恳求。小严也装了满满的一袋荸荠送我。我哪里受得了如此的情感炮弹，心理防线不攻自破。</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我把竹子移栽到大花盆里，放到了院子的南面。睦邻友好，比什么都好！</p><p class="ql-block"> 一周后，盆里的竹子顶出了第一枚竹笋，我兴奋地用手机记录下了这历史性的时刻。都说树挪死，竹子挪了竟然能活，它应该是找对了它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1年5月14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