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爱情

假装是个文人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共和国历史上一代特殊群体、北京知青的爱情故事。主人公姓阮,就叫他老阮吧。30年前,一次出差的火车上,老阮给我们一行讲述了自己的经历……</span></p> <span>刘孔喜《青春纪事之一——初踏荒原》</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1969年8月至1975年8月,老阮作为一名北京68届初中毕业知青到内蒙生产建设兵团落户整整6年,从16岁到22岁,是人生最金色的年华。他与小说《血色黄昏》的作者老鬼在同一个团场,生存条件之艰苦与小说里描述的一模一样。但是他说那些年内心并不觉得多么痛苦,因为始终过着集体生活,苦也罢累也罢,都扑不灭年轻人火热的心,他们白天干活晚上睡觉都在一搭,精神上并不孤单。更为特别的是,他所在连队后来派的指导员是位北京女知青,长相好,干活好,团结好,什么都好!她总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巾帼不让须眉,因此把全连百十号男生整的心服口服。很多男生都暗恋她,老阮也不例外,但丝毫没有非分之想,也不敢有任何表露,因为他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人家。何况时不常眼见有大胆冲上去表白的,结果是个个落得铩羽而归。然而,这并不妨碍他在胸膛里酿造着幸福和甜蜜,更不影响他背地里想她念她脸红心跳。</span></p> <span>陈宜明《我们这一代》</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转眼间时光到了1975年4月。一天收工回来,女指导员突然约老阮天黑后到营房外面僻静处见面。月光下两个人都没有直视对方,而是低下头对话。指导员说,“昨天接到上级通知,给我们连一个清华大学的招生名额,我与连长商议了,决定推荐你去!”听了这一席话,老阮惊呆了!是的,近几年看到身边一批批战友或被招工招干回城了,或被推荐上大学了,他很羡慕也很着急,可他出身平民,没有办法找关系,只有等待。如今天上的馅饼突然砸到自己头上,他倒懵了!过了好一会儿,老阮突然想到什么,急忙问指导员:“哎!你为什么不走啊?”又是好一阵沉默。突然对方蹦出一句话更令他五雷轰顶,“你不走我怎么走啊?!”等老阮缓过神来时,发现指导员已经不见了。那一夜老阮失眠了,躺在铺上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姑娘这话的意思指什么。这是爱的表示吗?还是出于同情?还是其它?......</span></p> <span>陈宜明《青春记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那晚以后到离开团场的一个多月里,老阮发现自己和指导员的关系变的不自然了,相互间话少了,能不说就不说了,但是他总是盼着跟她在一起,哪怕多一分钟也好。他悄悄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恋爱吗?</span></p> <span>何多苓,《青春》,1984年</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分别的时刻说到就到了。临行前一天,内蒙籍连长请老阮喝酒,大醉之后告诉他,“本来清华大学这个名额团里指定是给指导员的,她硬是让给你小子了!她说你人太老实,如果她先走了,谁还会来帮你?!她喜欢你!你回北京可不能辜负她啊!”</span></p> <span>青春的记忆</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第二天一早,指导员姑娘神色平静地来送老阮,他们一起上了连里派的解放牌大卡车,送他到离团场最近的一个黄河渡口。这个渡口距离对岸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没有渡船,当地人都用自制的皮筏子过河。回北京必须先渡过河去,然后搭乘长途汽车去呼和浩特,再从那里转乘火车。</span></p> <span>青春的记忆</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卡车在渡口停下了。那姑娘从车上抱下一个崭新的牛皮筏子,便往河边走边说着:“我前些天托人到镇上买了一头老牛杀了,用牛皮缝制了这个筏子。虽然眼下已是5月了,但这里的黄河水还是很凉的,你需要用厚筏子渡河。”此时老阮感情的闸门再也控制不住,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一把夺过皮筏扔在地上,紧紧拥抱住他的好姑娘!老阮说,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即便立刻去死都心甘情愿。</span></p> <span>刘孔喜《青春纪事之四——探家》</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那姑娘亲手把牛皮筏子放进河里,让老阮坐进去,然后用力推向河心。而老阮又使劲将筏子划回岸边,跳上岸来再次拥抱姑娘,拉也拉不尽绵绵情话,就这样来来回回不知过了多少回,直到太阳偏西。最终老阮只得划着皮筏子远去,眼含泪水告别了他心爱的姑娘。</span></p> <span>刘孔喜《青春纪事之五——边疆雪》 </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故事的曲折不仅于此。老阮回到北京就给留在团场的那姑娘写信,平均每周必发一封。起初姑娘还回信,后来越来越少,到他上清华第二年的时候,无论寄出多少封信,都收不到姑娘的回信了。他以为她变心了,好长时间郁郁寡欢。几年后,他毕业有了正式工作,家里催促他赶紧成家。那时国家刚开始改革开放,每家每户住房都很困难。老阮家里兄弟姊妹好几个,陆续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家中住房实在拥挤不堪。父母天天劝他结婚分房搬出去,以缓解家里的困境。他终于拗不过,同意找对象结婚。但同时提了个条件,他把珍藏的那姑娘的照片交给父母,就找长相同她一样的!</span></p> <span>刘孔喜《青春纪事之六——离离原上草》木板·坦培拉绘画</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老阮结婚了,按照当年部里“男性干部婚后可分一间房”的政策,他得到养马营胡同一个四合院中的一间平房。妻子很贤惠。后来孩子出生了,他每天工作家务两头忙,往事渐渐淡出了脑际。谁曾料想,一天老阮在班上突然接到一封发自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的来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他眩晕了,这是那位失联几年的指导员姑娘写的啊!打开来看时,姑娘娟秀而刚劲的字迹,款款而深情的心曲,让他的双眼再次噙满泪水。</span></p> <span>刘孔喜《青春纪事之七——水中割麦》</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姑娘信中写道,1975年他走后,连队的北京知青剩下没几个了。到了第二年,国家发生了太多的事,伟人接连辞世,“四五”天安门事件,北方大地震,粉碎“四人帮”等等,她所在的团场似乎被人遗忘了,再也没有等来招工招干或大学招生的指标,她原想这年离开的计划落空了,她绝望了。思来想去,她不想连累老阮,决心与他断绝往来。为了坚持这个信念不动摇,她把老阮后来的每封信都编了号码珍藏起来,都没有拆封。再后来,她发愤读书补习功课,决心考回北京。两年后她终于如愿以偿考入北京师院了!终于在身份上与老阮对等了!回京后,姑娘才把老阮写给她的近百封信逐一打开来细读,越读越觉亲切,越读越感动不已!她认定老阮就是那个可托付终生的人。</span></p> <span>刘孔喜《青春纪事之九——乌苏里之夏》</span>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老阮从此陷入了深深的内疚和痛苦。他既悔恨自己,又不忍伤那姑娘的心。他给她回了信,既热烈又克制,他想慢慢让她知道自己的现状。终于有一天姑娘忍耐不住了,给他写了一封短信,约他某个周日下午晚些时候在北海公园某处见面。他回信同意。他决心乘这次机会当面向她诚恳道歉,告诉对方自己与她已经不可能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那是一个血色的星期日傍晚。他如约赶到北海公园,似火的夕阳染红了天边,倒映在湖上。当他穿过九龙壁,远远看见一个身着连衣裙,面朝湖水,靠着汉白玉栏杆站立的窈窕女子的背影,那不就是她吗?!他心潮翻滚边跑边喊出姑娘的名字。天晓得,当那女子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老阮像是被人点了足穴,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了!原来此人竟然是他的妻子!妻子缓缓走近他,平静地说,咱们走走吧。他那里还挪得动步子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从那以后,老阮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位不幸的姑娘,再也没有收到过她的鸿雁传书。他曾几次去北京师院找她,都没见着。然而妻子却也从不提起此事,反倒对他比先前更体贴更温顺了。这让老阮更找不到北,自责感更强烈了,两头都对不住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记得讲到这里时,老阮再度喉咙哽塞。我被他的讲述深深震撼,很久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阵,我们问他为什么会是这样?他说他自己也想了很久,推测可能是他忙乱中鬼使神差地将来信装在衣服口袋里带回了家,让妻子发现了。妻在家里没有任何表露,却自己去见了那姑娘?如果是这样,她俩都谈了些什么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老阮说,这件事将是他内心深处永远背负的十字架……。</span></p> <p class="ql-block">  今年清明节前,老阮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不幸去世,享年68岁。得到消息后我十分悲痛,久久不能自已。想起了30多年前老阮在火车上讲的这些经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30年弹指一挥间。过去我从未向人披露过老阮这段往事。“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如今他走了,又听说他患的是“心肌肿瘤”,可是与他早年的感情之殇相关?内心抑制不住的悲伤犹如洪水决堤冲垮了我曾经的承诺。我记录在此。我为的是让朋友们知道,老阮平生为何爱唱内蒙草原的歌曲,他那温良恭俭让的高尚人格又是怎样炼成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知青这辈人啊,吃的是草,挤的是奶,心灵纯净,家国情怀,工作第一,他人第一,承上启下,继往开来,堪称旧体制下新思想的先锋,改开路上老传统的模范!</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span>知青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最独特的一代,把最美的青春献给了祖国的边疆和农村,搭建了共和国城市和农村的桥梁,传播了先进的文化和技术,影响了农村农民。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家庭,唯有对不起自己,吃苦不诉苦,受累不叫累,无论干什么工作,再大的压力和困难,都默默地挺着,形成了有特色的知青文化、知青的形象。</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岁月在流逝,但人们永远不会忘记他们,历史也不会忘记他们,共和国的知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0, 0, 0);"> (本文</span><b style="color: rgb(0, 0, 0);">作者为原国家汉办主任 许琳老师,篇主在部财务司老领导转发阅读后,深受感动,发表时略有删改,基于阮的职务和曾经与其爱人在一个单位,在此</b><b style="font-size: 18px;">刻</b><b style="color: rgb(0, 0, 0);">意隐去其名字,请谅) </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