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的陨落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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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房都是紧挨着修建的二层小楼，邻里相近，有个家长里短的，就算紧闭房门第二天也能传得乌泱泱的众人皆知。比如我这个远在外的游子也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就把老家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儿整个来龙去脉都听了去。

沈天冰嫁到龙家村20年了，虽个子小小的，生得倒是标志，犹记得当年她和东成哥成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两人的婚礼最是闹热，村里的叔叔伯伯齐上阵，各种刁钻的，奇葩的要求闹得两人成了大红脸，东成哥腼腆起来，红着脸就是不肯开口，最后还是天冰姐小手一翻两三句就镇住了场面。那时我还小，但也觉得天冰姐很是厉害。

时间如梭20多年过去了，都未成听说两人红过脸（吵架），不曾想儿子都快成人了（成年），天冰姐却坚决地闹着要离婚，到了谁劝都不行的地步。据天冰姐自己说这日子实在没法过下去，嫁了这样窝囊的男人，受了大半辈子罪。

可据我所知成东哥以前可是村里了不起的人物，有“小神童”的称号，他和我家算是近亲，其实整个村里只要是同姓的都有些沾亲带故。听老一辈的人说，这成东啊小时候可是个神童，几岁就能背下唐诗三百首，十多岁就能画得一手漂亮的工笔画，当年还得过该领域的大奖，奖状糊了一面墙。旁边悬着一幅裱得精美异常的观音像与那土墙倒显得格格不入。奖杯整整齐齐放在他家堂屋里唯一的一扇窗户口。

他是父母的骄傲，老两口逢人必夸自家儿子，不管是谁，只要从他家经过，闲谈两句，老爷子就非把人扯进堂屋，好生观摩一番。时间长了，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哪个不是看的眼角膜都生了茧。乡里乡亲的，老爷子的面又不好拂了，不赶事儿的绕道小朝门，要是确实有事赶得急的，路过时必得带起一阵风，生怕又被老爷子揪住去欣赏佳作。老两口有三子一女，但对成东这个卧龙般的儿子那是格外的娇纵爱护，在挣公分吃粮票的年代，也从不让他沾半点农活家务，毕竟这艺术家的手怎能拿来刨土了。我的堂哥作为成东哥的同龄人，一说起这茬，对于小神童的优待那也是方方面面的羡艳。

作为十里八乡唯一的小神童，成东哥确实表现得尤为不同，见人就抬着脑袋也不言语，把傲睨万物这词拿捏出了恰到好处的分寸。比如他打小就从不与这些个弹蛋子滚杠子，爬树打鸟衣袖横着擦鼻涕的家伙们混在一起，他手指通常洁净，沾得笔墨却不染纤尘，背着手俯瞰着如同穿天猴般的同龄人，摇头摆手再叹息。

在父母的殷切期盼下，盼得伸长了脖子涨红了脸，非得把这份荣耀在他龙家持续下去，来年更是要多添几张奖状几个奖杯。据说成东哥每日在家中安坐，勤奋用功，研究书画，如同闺中少女，从不轻易出门。他家老爷子可有吩咐就算天大事儿也不得惊扰，隔壁住着大儿一家，生了个幼儿，啼哭也要规定分贝，稍高一点就逃不过一顿臭骂，在他们家就算天王老子走路都得收着步子。如此时间一长，成东哥就养成个怪异的性子，见人来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话就脸红到脖子根，话长点就结结巴巴半天也踹不出个屁来。后来老爷子一琢磨，干脆就尽量让他不说话了，方能显示出几分高深莫测和与众不同来。

一门心思地作画，耽误不少学习，中考落了榜。勉强进了职业学校，还没毕业就草草收了场，据说去拜师学艺做雕刻了，也算是自己的特长，有功底嘛！但这师傅极为严苛，常常责备呵斥，心气高的小神童那能受得，没呆上半年，就回了家。老爷子见自家孩子受了气，心中不忿，大骂师傅有眼无珠，神童那可不是浪得虚名。

于是东成哥又开始了家中端坐，过起了每日作画的日子。但不知怎的，从那以后他的画再也没有得过什么奖，没两年老爷子生病走了，这一走平时来欣赏观摩的人也没了。更要命的是老爷子一走，上面成婚的哥哥们就闹着分了家，不再给家里贡献分毫，他和老娘眼看就要断粮。幸得这时村上正好缺一个代课老师，看中他小神童的称号，乡里找到他请他去代课，迫于生计只得点头答应。

磕磕跘跘十年代课生涯，一直未成转正。后来教育制度调整，他第一批被刷了下来，成了失业人员。不善交集又不善言谈，一家老小要生活，万般无奈去城里小区做了保安。工资太低，一家老小养不活，孩子还要读书正是用钱之际。天冰姐背井离乡去了厂里，也开始了打工生涯。

这次的离婚风波，据说是成东哥经常和同事争吵，一气之下就回了家。任由天冰姐说破了嘴也撼动不了他分毫，孩子临近高考那里都得花钱，仅靠她一女人在厂里打工挣点钱，要养一家老小，谈何容易。但成东哥这次是铁了心，就算是离婚也决不挪窝。

本着劝和不劝分的中心思想，邻里纷纷劝慰天冰姐，20年了那能说离就离，孩子以后杂办，不能没有个妈，东成是个老实人，找谁都是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