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回望石窟寺

尚培元

　　历史的余晖普照着逶迤绵延的邙岭，流光溢彩的石雕荡漾在大力山下的那面褐色石壁上。静视远去的那份璀璨，低眉观望后世的几方碑刻铭文，于寂寞的暗夜，回望千年岁月，独自品咂那石壁雕刻的韵味。

石雕，并不生硬，石窟，也不僵硬，一如洛河的流水，飘浮着柔曼的韵味。

　　公元386年，一股鲜卑民族风，化作金戈铁马，横扫千里，直达平城，拓跋部首领拓跋珪的“北魏”王朝在此建都。公元494年，那个流着祖母血液的拓跋宏，北魏的第六位皇帝孝文帝，憧憬着中原的儒教文化，葡萄美酒让他欣喜，文化山水令他痴狂，于是就挥师南下，迁都洛阳，推行汉化，在一场默契的游戏中，使一个马背上的民族与洛河两岸的农耕文明完成了血与肉的交融，使那个“鲜卑民族”消失在风尘中，让这个“华夏民族”万马奔腾。之后，便在此处创建伽蓝，造希玄寺。公元517年，孝文帝去世18年后，孝明帝颁旨筑凿巩县石窟。孝武帝年间，始有民间信众在寺外崖壁上开龛造像。历经东魏、西魏、北齐，又经隋、唐两朝，相继在此凿窟雕刻，既成规模，名十方净土寺，清朝改名石窟寺。现存五个石窟，三尊摩崖大像，一个千佛龛，328个小佛龛，7743尊佛像，200余块儿造像题记，其他铭刻若干幅。

　　或许，是一个好天气，孝文帝的心情凝然静谧，便携文昭皇后去拈香礼佛。

孝文帝头戴通天冠加冕旒，身穿衮服，袍服衣袖宽大华丽，曲卷飘扬。皇帝面部丰满，表情安详，王公大臣陪伴左右，近侍宫女簇拥前后。文昭皇后则莲冠霞帔，着宽袍大袖汉服，一手拈香。皇后脸部丰满，面带微笑，仁厚慈祥。

礼佛队伍，按照严格等级排列，比丘前头引路，女侍手捧香盒，大臣戴着高冠，表情淡定，宫女含睇若笑，娇慵前行。菩提树上，小鸟欢唱，一派活泼生机。衣冠，发式，伞盖，羽葆，不同的仪仗制度，是北魏王室崇佛礼佛的见证，也是帝后大臣间尊卑理念的体现。

《帝后礼佛图》是宣武帝为孝文帝祈求冥福而凿刻的雕像，显示出盛典中的帝王气派，充满了飘然如仙的宗教意味，也流露出帝王之家渴求沟通人世和天界的强烈欲望。

一千五百余年的礼佛雕像，像一部编年史，兴废存亡，就在瞬间。巩县石窟礼佛图，将北魏王室礼佛的盛大场面定格于瞬间，用精美石刻呈现在石壁上，千年之后，神韵仍存。

　　飞天，是凌空翱翔的天神，善歌，善舞，善乐，善飞，异香飘逸。飞天，多画在石窟壁画中，也雕刻在石窟崖壁上。艳丽的色彩，飘曳的衣裙，飞舞的彩带，流畅的线条，舒展而和谐，美丽而空灵。

飞天的故乡在印度，是印度文化、西域文化、中原文化共同孕育的佛教意象，也是印度佛教艺术与中国民族艺术相互交融的集合形象。

飞天的人文形象是仙女。唐代诗人李白有诗咏赞飞天仙女，“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一株腊梅，一树记忆。腊梅，在石窟寺里生长了许多年，年年花开，岁岁思念，腊梅，或许就是梅妃的化身。

贵妃玉环入宫后，梅妃便失去了唐明皇宠爱，据说出家净土寺，寂寞时候，乃作《楼东赋》，“玉槛尘生，凤奁香殓。懒蝉鬓之巧梳，闲楼衣之轻缘，苦寂寞于蕙宫，但凝思乎兰殿。信漂落之梅花，隔长门而不见......”玄宗读了，怅然悲戚，取珍珠一斛，送与梅妃。梅妃不受，遂作七绝《一斛珠》，“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没有人见证你的辉煌，这石窟却目睹了你的落寞。轻轻，走进你的故事，站在佛像前，回想飘然远去的往事，心灵深处不可触摸的柔软，与唐塔上的风铃在风中碰撞，如吟，如诵，和着不灭的鸾鸟鸣唱，如泣，如诉。

　　在石窟里面，需要虔诚，需要“礼佛”。

三注檀香稳稳捏在手上，三缕青烟信使一般向上飘去，直飘进心里。心灵深处在默默祈祷，眼睛却瞄着那一点香头，默默许下一个心愿，凝视着香头一点点矮下去了。香火燃得很好，香的气味悠然飘散。

石窟外面，阳光灿烂得正好。隐隐听得，有鸟儿轻轻飞过，有风儿习习吹过，也有云儿荡荡飘过。光阴不紧不慢，流淌着安稳，流淌着世间静好。

　　无限江山，都成了梦境，故国情怀，都化了幻影，百年北魏王朝，短暂得只是一瞬，然而，千年巩县石窟，却让那个游牧岁月中的朝代，在历史天空中，绚丽，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