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期待

漫天飞雪

夜已深了，啸天还坐在电脑前办理一批业务。
滴滴声响起，突然弹出一个QQ窗口，一个陌生的QQ“幻想”头像——一双奇大的卡通女孩的眼睛怯怯地望他，一行字跃然眼前：“你好！能聊聊天吗？”
啸天看着“訫娪”这陌生的网名,再望了望那个头像怯怯的眼神，才慢条斯理地敲了几个字发送过去“你好!我不认识你?”
“但我认识你呀!” 啸天一看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就你那态度……哼！不告诉你，(*^__^*)…嘻嘻，急死你！”啸天感觉对方是个俏皮的女孩，但他到底是谁？
啸天轻轻点击“选择表情”，心想：哼！给她发一个小猪头，气气她。
“你坏，怎么这样对待人啊，再这样不理你了！”对方有点生气了。
哈哈！啸天耸了耸肩笑了，他轻点鼠标发送了一个龇牙大笑的表情。
“你是不是经常穿一条蓝色的牛仔裤、白色休闲鞋，对吗？”望着一行淡绿色的楷体字，啸天心里嘀咕着——自己就喜欢穿这样的裤子和鞋，可是，她怎么知道？问道：“哦，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可是你，可是你到底是谁啊？”
“不告诉你啦，我要下线了，再见啊！”
“别，先别走，等会儿，好吗？”这会的啸天有点着急了。
“就不告诉你，如果有诚意，你一直在线，我会出现的，好吗？(*^__^*)…嘻嘻，再见！”
转眼间，“訫娪”的头像变成灰色了，啸天一下子好像是泄气的皮球，提不起兴趣了。
有几位网友友好地呼他，他都一一回绝了。他的心里多了一份疑虑，他很想知道这位“訫娪”到底是谁？可他又为自己的多情善感觉得可笑，不就是网络吗，何必在意啊？管她是谁？
即使这样，他的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他又打开QQ界面，点击了“訫娪”的资料。但是资料几乎接近于空白：昵称，“訫娪”；帐号，123000630；个性签名，我很普通，可我一直在乎你，请别忘记我啊！性别，女；年龄，1001……面对着一串数字，啸天再无语。
啸天看看这少得可怜的资料，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很快，他又想到应该打开她的QQ空间看看，结果空间访问受限。这回，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可想了，他索性是一不做二不休，点击“删除好友”，就在食指刚要点下去的时候，他怔住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删了？这不显得很可笑吗？
何况人家还留有余地啊，只是自己要一直上线。上就上呗，无所谓，看她出来不出来？如果不出来就当是虚拟的一场游戏吧！这样想想，啸天的心情轻松了好多。
于是他把自己的QQ界面设置为一直在线。
哦，就为一句陌生人的话，真的这样做了。啸天哈哈大笑：我这是着了什么魔呀！
有些时候，人一旦对某件事情或某个人格外期待，时间就会显得很长很长，这不是吗？啸天拿出《营销策略》的书没翻两页就烦躁地合上了。哎！怎么还不上线啊？这个小家伙！
他的脑子里满是对“訫娪”的奇妙构思……
啸天在北方某市的一家移动公司任职，现年二十四岁，他一直喜欢穿淡蓝色的牛仔裤，再配一双时髦的耐克休闲鞋。白净有型的脸庞，一米八的个子，是一位活力四射的阳光男孩，好多女孩都对他另眼相看。但在他未找到心仪的女孩之前，是不会随意表露自己的情感的，所以在身边女孩的心目中他总是清清高高让人不可接近。
妈妈做的鲜美可口的饭菜他只胡乱地吃了一半就又坐在电脑前了。他一方面在关注自己的QQ动静，另一方面又要赶自己的工作了，最近和商家联系的的几批品牌手机还没到位，他很着急，在网上和厂商联系。
因为急于自己的工作，倒把那件事忘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正在忙自己的事，“吭吭”声响起。啸天一看，哦，原来是“訫娪”上线了。他习惯性地要打开对话窗，但他没有那样做，他想如果那样，倒让“訫娪”认为他多情，还是等等看吧，看她是啥反应啊？在他不经意间，“滴滴”声响过：“你好啊，是不是不愿意和我聊天了？”“没有啊，我在等你，都等了好长时间……你知道吗？”啸天带了一点情绪。
“訫娪”传来了一段话：“哦，对不起啊！我真的很忙，请你别生气啊！”
“没关系的，只是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怎么认识我的？”啸天追问着。
“(*^__^*)…嘻嘻，暂时不告诉你，如果咱们有缘，有一天我会告诉你……”QQ上又传来这样一段话。
越是这样，啸天越想问个明白，可越急人家就越不说。
又一次对话在他着急的追问下匆匆结束了。
啸天是一个勤快的年轻人，他已习惯紧张有序地做好本职工作，公司交付的任务他总会出色地完成。
因为啸天及时催促，那批品牌手机按时到位和奇迹般的销售一空，主管领导好好地奖励了他一番，并向他暗示，今后升职会优先考虑他。
他像好多年轻人一样喜欢网络，即使他也明白网络强大的优势以外还存在着一些弊端，但好多时间他都是通过网络来完成他的工作和另一种生活方式的。
他把自己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和各种感受记录在空间日志里。几年过去他的QQ空间已很丰富，闲暇的时候他会打开，慢慢回味逝去的岁月……
最令他自豪的是前年在北京参加“移动公司全国年会”优秀员工颁奖时的照片。他把那些照片添加在空间里没加任何限制，就因为那些照片好多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女孩不知给了他多少溢美之词啊！想着想着他就会偷偷笑起来。
不经意间，“訫娪”又出现了。这次小家伙显得好像不太高兴，简短的问候之后就告诉啸天她最近心情不好。
听了“訫娪”的话，啸天顿生怜悯之情，键盘上敲出的语气那么温柔体贴。
因为他就是一个善良的小伙子，虽然他也像其他80后青年人一样，接受了一些让大人们无法理解的观念，但他一直是爸爸妈妈听话的孩子；因为家里就他一个宝贝，无论什么要求爸爸妈妈都尽量满足他，做父母的嘛，总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委屈。这就是中国式的父母，几千年的陈旧观念——不能简单说对与错的一种观念让他们把全部的心思毫无保留的用在了子女身上。另外他在工作中的出色表现,也着实让父母欣慰不已。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告诉我，我给你出出注意，好吗？”啸天盯着对话窗想：我也可以怜香惜玉了。
很快，随着窗口的闪动传来了“訫娪”的话：“谢谢你啊！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只不过……”
“只不过怎么了？你这人老是吞吞吐吐，你就不能明说吗？”啸天有点着急地问。
“只不过人家看了你的空间有了一些想法，可这是在网上呀……”紧接着又传来了一段话：“第一次和你聊天，我说我见过你，是在你的空间里呀！(*^__^*)…嘻嘻……当然……那也算见面了嘛……”

虽然远隔千里，此时的啸天也能感觉网络的那头咕嘟起嘴巴的一位女孩在用纤纤细手敲击键盘……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就这么简单！哎！这个“訫娪”啊，真的是一个鬼怪精灵的家伙。
“哦，我知道了，你倒让我好几天在想这件事呢，哈哈，不过没关系，我喜欢你这种样子。”消息都传过去了啸天还满脸带着笑意。
“你喜欢哪种样子啊？我可是一位老太婆了……都一千多岁了……”后面还加上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哈哈，失敬失敬！我知道你是千岁老人了，这么老！哎——”啸天边发信息边哈哈大笑。
“我就那么老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可是终有一天会变老啊……”显然，“訫娪”的语气有点忧伤。
“朋友，我会那样认为吗？你肯定很年轻啊，我能肯定！”啸天这会变换了字的颜色，用轻松活泼的粉红色字体把消息发送给“訫娪”。
“你说的对，我还很年轻，可是总感觉自己有老的一天，会莫名其妙地伤心……”
“哦，又一位林黛玉，可我不是贾宝玉呀！况且我这人还没学会劝别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孩……”
“谁让你劝了？我们还不认识……”
“啊！我们已经很熟悉了，你还说不认识？”
“哦，谢谢你这样认为……”“訫娪”说完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啸天终于按奈不住，试探性地敲了几个字：“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工作呀？”说完了他又觉得不妥，紧接着说道：“对不起啊！我很冒昧。”
“没关系的，我在四川，我是一名乡村小学老师……”
那次他们说的很多很多。
啸天了解到“訫娪”是一位藏族女孩，刚刚参加工作一年，她是一位特别热爱孩子的老师，因为她觉得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啊！
接下来的好长时间，两个年轻人相谈甚欢，他们谈青春、谈人生、谈各自的未来……网络两端，好多时候是轻快的笑声，有时也会有争论——都是两人对人生不同的看法引起的……虽然远隔千里，可是通过网络他们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的声音。
在一个深夜，“訫娪”对他述说了一个秘密：原来，在一次不经意间，她打开了一个陌生的空间，本来就要关闭，可是主人的个人说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我无数次在想，网络是虚拟的，可网络中的人是真实的，既然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给我们创造了一条便捷的彩虹，那我们就要放飞绚丽的心情，也许，会在这里与你相遇！”因为这句话，她又打开了主人相册，没有加密，畅通无阻。
这些新时代骄傲的男孩啊！他们可不像女孩们那样矜持，他们把自己阳光灿烂的青春毫无掩饰地抛露给别人，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她看到了一位挺拔秀气的男孩，白净的脸颊上掠过一缕浓密的还有点凌乱的黑发，无需多言，已经让懵懂的女孩一见倾心了……
听着“訫娪”的述说，啸天终于明白了这场网络游戏的原委，他也想起了她的一句话：如果有缘，有一天会告诉你的……难道真的有缘吗？还是谁在冥冥中特意安排的？
这一段时间在他们卿卿我我胜似燕雀的呢喃中悄悄溜走，啸天也知道了“訫娪”的真实姓名——小梅。
在这段时间他们不谋而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在2008年的暑假休息期间，啸天利用一周左右时间去四川看望小梅。他们相约的地点是在美丽的汶川县映秀镇，因为那既是小梅的家乡，也是她工作的地方。
岁月从来没有停下自己坚实的脚步，因为它无情的匆匆而别不知令多少人扼腕痛惜。
转眼间鸟语花香的夏季来的了所有人的身边。整个华夏大地坚强的人们啊，刚刚抖落了满身的暴风雪，再次沉浸在对美好生活的深情向往中……
两个积极向上的年轻人互相激励，他们的工作都得到了各自领导的认可和同事们真诚的赞许。小梅还告诉啸天，因为她对小朋友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了学校所有的师生，学校推荐她作为县级优秀辅导员在“六一”期间到县上参加表彰奖励，她很激动……她也希望啸天能分享她的欢乐……
五月清爽的风儿吹在啸天惬意的脸上，他吹着口哨走在他熟悉的那条街道，想着再有两个多月就会把一次不经意的网络邂逅当作现实，他满是喜悦。
同样，在山清水秀的映秀镇，小梅已经着手准备“六一”的文艺汇演了。
从早到晚她忙得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汗津津的脸被累得若三月的桃花，更显娇羞动人。因为忙，她只有在每晚的十点以后上网，匆匆忙忙和啸天说一会儿话，又匆匆忙忙休息。
是啊！好多上了年纪的人都感叹青春易逝，青春就是在你不经意间悄悄溜走的，青春更是在你努力奋发的工作中远去了……

2008年5月12日的下午，窒息的热浪烘烤着啸天所在的那个城市。三点多的时候同事们惊慌失措地谈论在我国的四川发生了特大地震，具体情况还在进一步了解中……啸天的第一反应是打开电脑，迅速登陆QQ，可是小梅的头像是灰的……他又拨打小梅的手机，是“滴滴滴……”的忙音。
猛然间，他觉得自己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这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有了心疼的感觉。
在那个下午，他浑浑噩噩，第一次把自己的工作放在一边，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关注着地震事态。
夜已很深，他如一座塑像呆坐在电脑前……妈妈轻轻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孩子啊，该睡觉了……”

“妈妈，我无法入睡，那么强烈的地震……我的心里难受啊！再让我坐一会儿，好吗？”妈妈望着他心疼地摇摇头再无话可说。
时间到了14号的早晨，从灾区传来了大量的信息：遇难人数已经接近一万五千人，还有更多的人被掩埋在废墟下面等待紧急救援……尤其是学生……当“学生”两个字映入他眼帘的时候，他的心头又痛痛地颤了一下，他的脑海中传来了一个声音：如果有缘，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妈妈，我要去四川！”啸天饱含热泪的眼睛望着妈妈。
“孩子，你疯了，你不能去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啊？”妈妈焦虑地说。
“可是，妈妈，我的主意已定，请您不要阻拦我……都两天过去了地震灾区的通信还没恢复，我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还有……”他的话没还说完，转过脸去，妈妈听见了他低沉的哭泣……
“孩子，你去吧，妈妈懂，只是一定要小心！”妈妈的眼圈也红了……
16日，啸天一行到达了四川省汶川县的映秀镇。没来得及多看一眼、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他被眼前的惨象震撼了。他疯了一般地投入到抢救队伍中……他和以前判若两人，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好想出窍了，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躯壳。
满身灰尘、头发零乱的啸天终于站到了小梅曾经那么热爱的那所小学的门前。满目沧夷的校园失去了她美丽的容颜——啸天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苦楚，他双手掩面任不尽的泪水倾盆而泄。嗓子早已干裂，嘶哑的声音穿透无限的空间在向苍天哭诉：为什么？为什么啊？……

一年的时光匆匆而过，他一次又一次把目光投向那个曾为他带来过无限欢乐和遐思的“訫娪”头像。望眼欲穿，无数次了那个曾经那么生机勃勃的头像总是灰色的，可他不死心，他一直在等。他知道总有一天那个头像会晶莹闪亮地跳跃……因为他们有个约定啊！
时间又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他用温柔细腻的双手缝合曾经受过伤害的善良的人们的痛苦和忧伤，他吹响号角催促春天又一次为人间带来了涓涓溪流、带来了生机盎然、带来了遍地花香……
在春风里，小梅的事迹在华夏大地的每个角落被善良的人们竞相传说——她是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她是一位善良的藏家女儿……
36名小学生脱险了，可小梅却留在了冰冷的教室……
有时候，啸天会在没有云的夜晚仰望苍穹。他看到天空有一颗眨着眼睛的小星星。哦，那是小梅啊！也在那个时候，啸天会惊喜地喊道：她没有死，她没有死啊……
他还隐隐听到茫茫天宇传来了小梅的声音：如果有缘，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谨以本文纪念在汶川地震中把生的机会让给学生的人民教师……) 写于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