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拖再拖的文字,今天才划了个句点。或者终是写不尽心底的诸多情感,也没什么。杏花是一册厚厚的流光,来日方长。</p><p class="ql-block"> …… 风信子</p><p class="ql-block"> 21年11月19日</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杏花在北方农村是很普遍的花。曾经几乎家家皆有。它虽比不得梨花胜雪。只是在一瓣瓣淡粉中匀上三分白,增上一痕清寂。却能在一格子未褪尽料峭的窗口报上北方最早的一朵春妍。也可能是因为太过寻常,寻常到如同日子里的一粥一饭,熬煮着似缓又急的日月。</p><p class="ql-block"> 它像我们这些普通而平凡的人一样,向来都是于贫处可安,于富处又独朴的花。开谢间,一树的风清云淡。</p><p class="ql-block"> 母亲院里有一棵。记得六岁时从老院搬至这里,它只是与我一般高矮的小树,只稀疏几朵花。四十几年光阴过去了,我半百,它也老皮皴裂。就是那一朵朵不轻不重的花色,能把光阴一次次复结在枝上,每年催发。伴一窗的粗茶淡饭,伴两头青丝至白发。那些渐开渐落之间,无不是陪伴;无不是岁月此间,长情有凭。</p><p class="ql-block"> 虽然父亲起身先走了。院里只剩下母亲和每年依然如期的杏花。杏花知心,开时每每如云。像风里传递的旧事,开成一沓一沓,再印成满阶的思念。母亲会清扫杏花瓣,小心翼翼。每逢此时会让我想到,杏花树下父亲修犁筑耙的样子。备耕时分,正是杏花开的盛时,也然会时不时地有花瓣落下,调皮地落在父亲背上,肩头。而那一副封了一冬泥尘的犁铧,就在一院花气下被他拭出光亮;催动犁铧去逐赶一场细雨泽润覆盖籽种的墒土。微暮时分,他又会温酒与杏花。几句戏词晋韵,掸一身疲惫。灯光下又与母亲谋计农事,挑拣籽满,运筹着丰收。</p><p class="ql-block"> 我谙熟他们之间的深情。如同谙熟一树杏花里渗透的温暖。曾那么羡慕这样的杏花院落,如此的相濡以沫。杏花能承负三生三世之长,而这深院里的母亲却要回味这一树花下几十年的知暖知凉。那一年杏花遭逢过倒春寒,未曾花满就凋落。就像那年腊冬父亲的撒手人寰,母亲好一阵难过。可我知道杏花来年定会檐下如云。母亲的骨子里,也有杏树的坚强。 </p><p class="ql-block"> 杏花之间不经意的开谢,似一些人和岁月的老去,或离开。它似一册流光。结绾起一朵朵盈满的念,亦刻印着一枚枚岁月间无双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与娘家的小院只隔了四五户人家的便是老院。是爷爷奶奶曾居住的地方。老院有过两棵杏树。一棵座南,一棵座北。两棵树却花期,花色略有不同。座北的那棵,树根置于东边的土坯房内。花更素净些,也离正屋最近。屋里一抬眼,便看的真切。座南的那棵靠近临街的门,花色深些。杏子的味道也远比不上那棵甜,熟时仍有淡淡的苦酸味。小时候,对座北的那棵更偏愛。不仅因花色,更因杏子好吃。后来终是因年月久了,那棵树枯死了一半。便被大人们砍了去,屋内却剩了它半尺有余的树根,没动。不过常入梦的依旧是座北的那棵,仍开着一树花,有花落在那间矮矮的土坯房上。</p><p class="ql-block"> 花到浓时,燕客归转。会想起老屋梁上的燕巢。还有裹着小脚,穿着一染蓝对襟上衣的奶奶。她会为燕客留门,从无怠慢。只记得,堂门便虚掩了。现在是见不到燕影穿堂了,那些木格子门窗承起的岁月烟火,终成了一个年代的不可替代。杏花粉白,还在追逐东风令下的小柳蛾黄。巷口暖阳下仍有围襟而坐的女人们。只是纵然春色不禁,却难得有一场细密的缝补了。春在指间,花在深巷。均被懒散地虚过了。</p><p class="ql-block"> 年青人总爱去寻远处的春色。不亲愿委下身来寻思自家院里的这一树花色。或者怕失了时潮,也或者静与一处的守待,太过寻常,不足相看。</p><p class="ql-block"> 我还是喜欢老巷旧院的杏花风。不仅仅是因为熟悉。是觉得:苦亦杏花,甘亦杏花。一树杏花一处人家,是同根相连的。</p><p class="ql-block"> 婆家也有杏花一树。刚嫁过去那会就听婆婆说过,我和丈夫订婚的那年腊月。她梦到了满树盛开的杏花。我自猜测。人面杏花相映红,是她心底期盼的喜事吧。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心思纤柔,会生活的人,日子亦过的粗枝大叶。但逢它说起那个梦,眼角遍是温柔欢喜。至此,过了门的每年春上我便特别留意那树杏花,如同供养着千万分爱慕。</p><p class="ql-block"> 也听婆婆说过一些她的故事。大概她现在生活的样子,终是因以往一些太悲伤的经历所致吧。其实,她是个可怜人。婆婆的第一个男人,是个疯子。偶尔不发病的时候,还好。发病时,就没了轻重。那一年,她没能从他男人手里救回自己的两个孩子。便成了她的彻心的痛。村里的民兵绑了他的疯男人,捆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上。抖落的杏花,似她的心碎。那些辛酸和悲绝,怕是满院飞舞的杏花覆盖不了的吧。后来,婆婆才改嫁了现在的公公。大概是老了。也或者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权且能解了她的心病……</p><p class="ql-block"> 我常想,时光是会顾念人心的。就象人心顾念时光。杏花与心上也不止是花。 我不能忘记老院那棵半尺有余深入厚土的根系。杏花也不会随了尘埃,它是有灵性的,有梦可鉴。何况,母亲院里的那树杏花,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