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晚清国歌那些事儿

欧庆利

晚清国歌那些事儿

欧庆利

从来没想过清朝国歌是怎么样的，对这事的关注还得从李鸿章唱“茉莉花”开始。

流传得最广的版本是说他1896年代表清政府去参加万国运动会，会上要升国旗，唱国歌。大清国没有国旗，还可以用黄龙旗代替，没有国歌，这是一时弄不出的最尴尬的事情。李鸿章急中生智，以七十多岁的高龄，上去唱了他的家乡小调《茉莉花》，博得一片掌声，挽回不少同情。不说此事真假，但清国没有国歌却是事实。

国歌是西方文化的舶来品，美国、日本等国都是很迟才有国歌的。那时人们对国歌的意识可能还比较淡薄。为此，还曾闹过一个笑话。那是光绪三十年（1904年）京奉铁路竣工，慈禧乘坐火车前往盛京（沈阳）观光，火车经过天津，袁世凯带仪仗队去车站迎接，因没有国歌，袁世凯让乐队奏起法国国歌《马赛曲》凑合着权作隆重欢迎。还好慈禧不懂音乐，不然就没有袁世凯称帝这样的后事了。

我泱泱中华，礼仪之邦，四千年的文明不说，单是305首《诗经》都是有固定的音谱，可以传唱的。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基本上都有专门负责音乐的机构，大的宴会、朝会还有音乐表演，在2600年前春秋时期的《管子.地员篇》中，就有后来被中国音乐史上称之为“三分损益法”的宫商角徵羽的五音记谱法，甚至五音可以与金木水火土五行，春夏秋冬中五时一一对应，怎么会连个国歌都写不出来？

查看清代以前的中国四千年历史，真没有国歌。不是写不出，而是没有用，连国歌的概念都没有出现过。中华天朝上国，闭关自守，以我为中心，只有别国来朝贡大哥，哪有我们去求小弟，用得到国歌吗？到清代末年，世界变样了，原来世界上除了我大清，还有一百多个国家存在，而且许多国家比我们还强。在国际交往中还真要用到代表国家尊严的国旗和国歌。大中华从来不缺旗帜，从部落的图腾旗到打仗的军旗，用得不要太多哦，只要选一面挂挂就有了。于是光绪十四年（1888年）才正式选用“黄底蓝龙戏红珠图”（俗称“黄龙旗”）为大清国旗。国歌麻烦一点，但不是没有，理了一下，晚清历史上还真出现过六次国歌。

前两次都与曾纪泽有关。曾纪泽是曾国藩的次子，一级毅勇侯，那时他是大清国驻英法俄的大使。亲历过中法战争虽胜犹败的耻辱，是“一战不胜，则谋再战；再战不胜，则谋屡战”的硬汉。

他作的第一首国歌《普天乐》，在国外外交仪式上作为国歌使用过。歌词是：

“一统旧江山，

亚细亚文明古国四千年！

最可叹，

犹太、印度与波兰，

亡国恨，读之心寒。”

这是词和曲都略显悲凉的歌，不适合当国歌。于是他又写了第二首国歌《华祝歌》：

“圣天子，奄有九州，

声威震五洲，

德泽敷于九有。

延国祚，天地长久，

和祥臻富庶，百谷尽有秋。

比五帝，迈夏商周，

梯山航海，万国献厥共求。”

这是歌功颂德的歌，曾在外国传唱，被很多人知道，但这两首国歌都是他自说三话用的，最后也都没被清政府认可，所以连代国歌的资格都没有。值得一提的是，此歌被一个叫阿里嗣的英国人记录保存下来了。

第三首就是李鸿章唱的那首。不过不是在万国运动会，而是1896年李鸿章作为特使作俄、德、荷、比、法、英等国的环球访问时，李鸿章在出席俄罗斯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仪式上情急之下唱的《茉莉花》。在德国克虏伯家族第四代掌门人贝塔.克虏伯写于1896年的日记中记录了当时的情景，这也是最早、最真实的文字记录。她当时10岁，随父亲参加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礼。她的日记上是这样写的：她觉得这个老人“太可爱了，太好了，太伟大了！”并说她自己“眼帘挂着两行热泪，觉得这位老人太棒了！”后来她爸爸告诉她，这是清国的一位官员，他叫李鸿章，唱的是他自己家乡的庐剧。这就是《茉莉花》，1768乾隆年间就被法国哲学家卢梭记录在《音乐辞典》中。

可以说《茉莉花》是第一首有记录的国歌曲调。

有了在俄德荷等国的经历后，这年8月李鸿章抵达美国。美国总统克利夫兰在欢迎宴会上唱了《星条旗永不落》，李鸿章用安徽庐剧“倒七戏”填唱了唐代王建的七绝《宫词》：

“金殿当头紫阁重，

仙人掌上玉芙蓉。

太平天子朝天日，

五色云车驾六龙。”

李鸿章有了前几次的教训，有备而来，选了颇为霸气的唐诗做国歌歌词。这也是有记录的在正式场合用过的第一首国歌歌词。因为此歌最后没被清政府正式使用，只能被后人称作《李中堂乐》。

第五首国歌是《颂龙旗》。这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大清帝国陆军部成立时写的陆军军歌，并成为正式国歌诞生之前的代国歌。看看歌词：

“于斯万年，

亚东大帝国！

山岳纵横独立帜，

江河漫延文明波；

四百兆民神明胄，

地大物产博。

扬我黄龙帝国徽，

唱我帝国歌！”

作为军歌，慷慨激越，豪气万丈，难怪选它为代国歌。可是当时没人看出来，只要改一个字，就是大大不吉利的歌：“徽”“灰”同音，意义相反，扬大清帝国的灰，岂不是在唱大清帝国的哀歌了？这是犯了大忌，不是杀头这么简单了！

第六首国歌《巩金瓯》，严复作词，溥侗作曲，全文32字：

“巩金瓯，承天帱。

民物欣凫藻，喜同袍，

清时幸遭。

真熙皞，帝国苍穹保。

天高高，海滔滔。”

这是大清两百多年来第一首被官方正式认定的法定的国歌，也是中国两千多年封建皇朝中唯一的一首国歌。讽刺的是国歌一天也没被用过，认定6天后，武昌起义爆发，1912年1月1日，清国灭亡。

值得一说的是，以后的当权者都知道国歌的重要，孙中山、袁世凯、段祺瑞等都制定过自己的国歌，也都写了还不错的歌词，可是都只存在了没几天。可见，什么样的国歌真的不太重要，把握好天时、地利、人和才是最重要的。

（2021.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