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碎片———读郑锦杭《眷恋》有感

云上之琴🌈

穿越碎片 ————读郑锦杭著作《眷恋》有感

柴群虹

读着《眷恋》，我哭了。我觉得，我跟书里很多人一样，被世界的碎片宰割了，体无完肤，面目全非。

《眷恋》是一面清晰的透视镜，你身上脸上心上的一条条伤痕一览无余————而照镜子前也许你还臭美得不行。

无数的碎片在空中缭乱飞舞，遮挡了湛蓝的天空，遮挡了雪白的云朵。占据了近空的形如苹果，鲜艳欲滴，大如巨艇。那么壮观，如何只是碎片？不，是人生的全部，于是地面变成了一片充满硝烟的战场，人潮汹涌，争抢“大苹果”，相互肉搏，厮杀踩踏。

人生就是不断面对无数个碎片。无数的碎片就是眼前现实的人生。我们的注意力被碎片割成了无数碎片，我们不再注目永恒的蓝天，而忙于追逐短暂的苹果型碎片。蓝天太高太远太虚幻，眼前的苹果抓到手上却是实在的拥有感。我们的眼睛迷恋于苹果碎片，或许是“手机”是“游戏，或许是“人民币”、“孩子的分数”，或许是“大房子”、“特级老师”，或许是“又帅又有钱又体贴的老公”诸如种种………我们的眼光被锁定，拼劲全力地追逐，脱离了原有的轨道。我们凑到一起就是各种比，谁抓到的苹果型碎片多，谁的大，谁的漂亮，那些手里多的趾高气昂，手里少的便灰头土脸………如果你无房，你简直不配活；如果没有嫁到体面老公，你只能划入劣等女人；如果你只是专科文凭，你就被定义为失败者；如果你没有高级职称，家长能信你水平么………我们似乎失去了做普通者的权利，我们的一切光芒，我们的一切快乐，来自抓到的苹果，这些苹果是我们的时装，是我们的标签。的确不以成败论英雄，是不是英雄，身上的外衣有几个苹果说了算。

人类本该都很富足，过得很快乐。

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所需一切皆有。有那么多可吃的，苹果是非吃不可的吗？并且也不是因为饿了，只是因为看了喜欢。夏娃不听天上创造主的声音，却听了地上蛇的声音。蛇字隐藏的匕首夏娃看不见，它的话听上去比上帝的更正确，更善意———我们要更聪明要上进有错吗？她和丈夫吃了善恶树苹果，眼睛亮了，所有的拥有他们统统看不见了，只看见自己的无，真的，太穷了，连衣服都没有！穷，不就是万恶的根源吗？

从饿了才想吃，到看了听了就想吃，人类开始了堕落的第一步，突破规则占有了第一个非必须品——苹果，从此就被不断产生新的占有欲牵制，进入了多米诺骨牌恶循环。喜欢就要占有，缺了就要拥有。本来可以不穿衣服，要穿衣服了。本来人跟人在一起该相互爱相互帮，自从人开始要穿外衣，人跟人在一起就是各种相互比。谁的外衣长，谁的外衣亮，谁的外衣贵 ………“比”字两把匕首，杀死了心里的爱，心里的和平，也夺取了人灵与体的和谐、健康，生命树被砍伐，伊甸园已撕碎……

从此人类聋了，听不见天上的声音，只听见欲的声音。从此人类瞎了，看不见自己一切的有，只看见自己的缺。从此那个缺口怎么也堵不满了。天上风的轻吟、鸟的歌唱，我们一概没有时间听，我们只听见地上的声音：“你还没有车，你还没有房，你还没有高级职称……”最后一片“钱、钱、钱………”的声浪如洪水汹涌吞没了我们。仿佛人生就是钱。

上帝赐予的一切都在，蓝天阳光，绿树红花，河流江海。伊甸园还在，只是我们的目光被许多苹果割裂了，我们的快乐不见了；生命树还在，只是我们的心思被许多蛇声撕裂了，我们的灵魂不见了。

苹果，要披在身上做炫耀的资本………于是我们义无反顾一次次冲入攫取的战场。泥石流一样的人群裹挟下，我们身不由己。看不见蓝天，看不见生命树，看不见伊甸园，只看见——苹果。我们弃绝永恒的蓝天，贪爱短暂的地土。被“苹果”欺骗，被“苹果”掠夺，被“苹果”碾压，被“苹果”淹没，看不见自己的伤痕累累，看不见自己人生已经倾斜，看不见生活已经残缺。鲜活完整的生命被切割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依然未肯回头。欲壑难填，心里的巴别塔越造越高，直到轰然倒塌………惨败的时候，我们怪苹果，怪老天，怪别人，唯独不怪自己。

时间不断地往前走，我们不断地经历碎片，

没有几人逃得过碎片的切割。

霍葵被“人民币”切割了，霍葵谁都不认识了；韩贝锦被“房子”切割了，韩贝锦不再是韩贝锦；李淇岸被“特级教师”切割了，李淇岸从英雄跌落神坛；当教师被碎片割裂，眼里没有娇嫩的绿苗；当教育被碎片割裂，教育成了名利场………一切，不就是让穷逼的吗？

世界面目全非。

“连绵几里路的山茶树林全都砍光，全都造成工厂，田也都造成工厂，只有工厂”………

很多人像特级老师李淇岸，面目全非，到处讲座，浑身奢侈品，像个商人。

“红艳艳的横幅，密密麻麻的老师，讲的内容已经在很多地方讲过，已经不知道讲了多少遍。有的老师在看手机，有的老师睡着了”……

透过宏大的星空俯视，苹果其实是碎片，是浮尘，是短暂，是薄纸…… 也有少数目光犀利清澈的人，穿越碎片的切割，依然清醒，完好。

“我再也不想上公开课了”

“这些肯定都不是我的智趣”

是谁能独立于狂魔乱舞的碎片之外？她曾在广阔的阅读里认识完整，看到宏大，碎片徒然张牙舞爪，无法搅扰她的目光，她脚步淡定不乱，守住自己的方向和轨道。她眷恋于完整的宇宙，常仰望，面对扑面而来的一个个诱人的苹果，她冷静理性克制，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当收则收，当弃则弃。曾经的爱情，止步友谊；曾经的荣光，断然抛却。

霍藜拂去扑面汹涌而来的碎片，如同耶稣穿越敌对的人群。她仰望蓝天，她看懂蓝天眷恋的目光。蓝天下的人类如蝼蚁为碎食奔走，藐视蓝天。而蓝天从来没有停止对我们的热爱，无论你是功成名就锦衣裹身，还是衣衫褴褛身无分文，蓝天不会抛弃你。蓝天没有势利眼，不会厚此薄彼，依然慷慨赠予阳光空气，不求回报，恒久忍耐等待。阳光每一天都在抚摸，风儿每一天都在叮咛，只是我们贪婪的眼光不停地抓取苹果，看不见听不见。而霍藜看到，霍藜听到。蓝天含泪，心疼人类之碎。霍藜含泪，心疼同胞之碎。缭乱的碎片里，霍藜寻找同样清醒克制，穿越碎片不乱不碎的同胞。

“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活路，都会有自己的活法”——胡炎火说

“不着急，不是只有找到对象的人生才是成功的”——不知名的代课老师说

“老师还是应该站在讲台上”——王大车说

“人要有自知之明”———东方昆说

“除了可以源源不断地买书，不给家里添任何家具………”———关晨风说

是的，为什么不能把苹果当风景，非要抢来当装饰？

不知名的代课老师清醒不乱，胡炎火、王大车清醒不乱，东方昆、关晨风清醒不乱。贫穷压榨不变初心，富贵利诱不变初心。他们面对苹果可以克制，安分守己。这样的人不多，所幸还有。

别人都在争抢近空的大苹果时，霍藜在捡取搜集被忽视、鄙夷、遗忘、遗弃的小碎片。别人用苹果在织锦衣，霍藜在拼织什么呢？碎片如此之碎，能拼出一棵生命树，拼出一个伊甸园吗？霍藜不放弃。一年又一年，霍藜不评职称，不争特级，不赚外快，不赴宴乐。从繁华都市到僻远乡村，她翻山，越岭，跑村，进校………从官员到村民，从局长到校长、教师、家长、村民……一次次访谈，一次次倾听，去捕捉碎片，她专心地做看似无意义的事：搜集碎片，一片、一片、一片，将碎片还位、复原。蓝天，小鸟，树叶，碧草，河流，微风，虫啾………渐渐呈现。霍藜的心疼，霍藜的眼泪，在她用碎片拼出的图画里流淌。忙着追逐苹果的人群没有时间回头看她，偶尔路过看她的人，有的不解，有的好奇，有的嘲笑。听风？听雨？拼图？多没意义，多浪费人生！活着不应该抓苹果织衣服穿身上吗？然而还是多少有一些人会听到风声，鸟声，看到霍藜在拼织生命树，拼织伊甸园，拼织宇宙星空，看懂她的眼泪，看懂她的怜恤，看懂她的悲伤，看懂她的眷恋。

伊甸园已经被割成碎片了，我们还能回到伊甸园吗？ 路已太远，道已太碎，回去，好难。 但是也许其实也许不难。因为一切的灾难是从苹果开始的。如果我们每个人让苹果回到树上成为风景，不去占有。争夺、纷乱就停止了，和谐秩序就回来了，我们完全可以继续享用一切大自然的慷慨赠予，蓝天，阳光，空气，雨露，白云，风吟，鸟语，饿了，可以吃除苹果以外一切的水果、蔬菜………快乐美好的伊甸园就在身边。 父亲把一切家产给了你，只是给自己留了一棵苹果树，你是否依然不同意？

喜欢和爱是不是一定要占有？

“我喜欢花，难道你摘下来让我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霍藜、关晨风给了最好的答案，彼此相爱、相望不占有，因而彼此安于各自的幸福。

所有的苹果，不过是人生碎片，不过是一场幻觉。

读完《眷恋》我哭了，哭得很痛快。感觉有太多的话想说，又感觉书里都已经说了，说得更好，更丰满，更细腻。《眷恋》比我说得好，宇宙比《眷恋》说得好。以上这些，扯得有点远，但又不吐不快。感谢《眷恋》，记录了逝去的岁月，记录了真实的现在，说了我想说的话。感谢《眷恋》，让我想起曾经，也让我期许未来。

愿我们能像霍藜，穿越碎片，还原碎片，找回生命树，走向心里的伊甸园。

你出生的那个晚上，

月亮笑了，露出满脸的惊喜。

星星偷偷钻了出来，就想瞧瞧你。

晚风悄悄地说

“生命因为有你而不同”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看， 就算你不摘苹果，你自己就是宇宙心里最独特最美丽的苹果。没有什么值得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