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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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崔元正

　　老八不是排行，是外号。上初一时一次60米跑，老八大步奔跑，但节奏较慢，跑了14秒6，落在后面一大块。加之平日说话拙，就有同学给他起外号“八戒”。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老八”了。其实老八除了手脚慢半拍之外，脑子很聪明，作文常在班里被老师当作范文读。于是有的同学又叫他“小臀作家”。不过“小臀作家”没有流传起来，而老八却一直叫到现在，近五十年了。

　　老八从来憨直。初二女同学单独上生理卫生课，下课后老八追着问同位女生老师讲什么？同位女生红着脸喊：“去去去！”老八不甘心，又问别的女同学，别的女同学也喊：“去去去！”老八百思不得其解：“老师讲什么？竟不可告人！”

　　老八为人老实厚道。家里兄弟六个他是老大，只有父亲一人上班，生活拮据。所以他初中没毕业就参加工作了。

　　老八离开班级的时候，要好的同学依依不舍一起照相，老八站在漂亮同位的身后。这一站不要紧，日后老八为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在六七十年代能到国营大厂当工人，老八自是得意，常到学校看望同学，开钱的时候还买枇杷梗点心给大家吃。后来，同学们都毕业了，还想着叫老八买枇杷梗吃，就有了一个奇思妙想。那时候兴自己洗照片，钉个木头盒子，装上两只灯泡，再有个控时开关，到照相馆花5分钱买一瓶二手显影液和一毛钱一包的定影粉，就能洗相片了。同学都玩这个。大家把同学合影翻出来，把老八和女同位旁边的同学都虚了去，光剩下老八和靠在胸前的女同位，俨然一对亲密情侣，洗印了好几张。

　　再见到老八，同学拿出照片，老八大惊，伸手去夺。同学不给，说买枇杷梗换。老八无奈，只好去买了枇杷梗，一手交货一手拿回照片看也不看赶快撕掉且愤愤地说：“这叫人看见了算什么？”过了一阵子，故伎重演，老八只好再买。好像用这种方法讹了老八三次。只是后来两次同前一次略有不同，老八不再惊恐，换回照片也不撕，竟然装进了口袋。这反而使同学没有了兴致，算算账不合算，费时费力竟是赔本的营生，不再玩这个把戏。

　　老八性情和善。同学跟他闹，他从不真生气，同学也愿意跟他闹玩。同学中老八最早抽烟，在同学面前一副洋洋得意君临天下的架势。看着他目中无人的样子，又有人生出点子——在烟里装爆竹，炸他。实验了几次，一炸，只是吓人，不会伤人。

　　大家准备停当，老八如约而至。有人殷勤献烟，老八不客气，大爷姿势一摆：“什么牌子的？”同学赶紧点火，大家都屏着气望着老八。

　　突然“啪”的一声，弹指间灰飞烟灭。“怎么了？”老八吓了一大跳，眼前烟雾弥漫，手中烟卷剩了一半。同学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禁。老八兀自愣着，情知同学闹事，竟不知朝谁发作。好在白赚了盒烟，老八说：“这包烟算你们孝敬大爷了。”
　　

老八重友情。对这样一些拿他开心的同学，老八却一往情深，友情厚重。因为在大厂工作，同学找他帮忙他都有求必应。因为干车工，常给同学车零件，车的零件都很精致。同学平时需要什么他都想办法给捣弄。那个时候，无论帮了多大的忙，同学之间连个谢字也没有。

　　当然老八也有有求于同学的事。最大的一次，老八极其庄重地对同学们说，他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找老婆，求弟兄们帮忙。同学还都没有谈对象，所以都笑。笑归笑，却真的帮着忙活。一个同学把自己的好同事介绍给老八，两人一见钟情，终成眷属，恩恩爱爱，生儿育女，厮守一生。

　　老八当了一辈子工人，带的徒弟都当了厂里的大干部，最小的也当了车间主任。但老八只是认认真真地车零件，从无他想。老八是那种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的人。

　　老八是共和国的同龄人，今年60岁了。今年元旦聚会，他说同学都是弟兄姊妹，平平淡淡比什么都好。大家这又想起了他失传很久的“小臀作家”的称号。

又有些时间不见老八了，很想他。

（刊载于 2009 11 9 《青岛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