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姐妹们

苏冰

<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初中文化,读了很多书,但却拙于说话社交,不会侍弄庄稼;母亲是一位婴幼儿期就没了父亲的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不会与人相处沟通,他们一辈子吃尽了苦头,却拼了命地供养我们姊妹上学。我们兄妹六个,用一半人的辍学换取另一半人的成功。</p> <p class="ql-block">  大哥是长子长孙,一到学龄就上学了,并且是不负所望地优秀。小学毕业就考到县城中学,然后顺利考上大学,不满二十二岁就本科毕业、分配、参加工作。从此,他就接过父母的担子,供养我们姊妹中比他小的,操心比他小的。别人家的大哥是长兄如父,而我的哥哥则是长兄如父母,如长姐。</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小时候,感觉哥哥好神秘,好遥远,好伟岸,我总是仰望着他。他的美术本里的画作形象逼真,一位扛着铁锹一边走路一边读报的女人,刻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语文报纸中《美人鱼》的故事一直停留在我童年时光里。他每次假期回来,带回来的东西都是我在小街道上所没见过的。感觉哥哥多才多艺,会画画,会吹笛子,会写毛笔字,会修钟表,会雕刻印章,看见我破烂的衣袖时,还会把我叫过去,一针一针缝好……感觉他就是我后来从他带来的报纸里读到的少年王子。</span></p><p class="ql-block"> 我参加高考那几天,哥哥时刻为我操心。高考第一天下午考试前,我午觉睡起,然后慢悠悠买了根冰棍唆着往考点学校走,碰到哥哥小跑着过来找我。原来是他在我考场的那一层监考,检查完考生,等着发卷子的空隙,他赶紧去我的考场窗外一看,我还没到,以为我睡着了,就一路跑回来找我!看见我悠哉悠哉还在路上吸溜吸溜唆冰棍,很郁闷地催促我赶紧,要迟到了,然后一溜烟又在前面跑回去了。我考完后的对答案,填志愿,上大学的学费,毕业后的分配,找对象,结婚等一系列的人生大事,都是哥哥给我操心把关。</p><p class="ql-block"> 哥哥是在姐姐出嫁后一直给我操心的兄长,他给我操着父母的心,操着哥哥的心,还操着姐姐的心。许多生活细节,父母不知道提醒的,他给我提醒;姐姐做不到的,他帮我做到。</p> <p class="ql-block">  姐姐在够读书的年纪时,我出生了,没有人照看我,可怜的姐姐,一学期还没读完时就辍学在家,开始了照顾我的日子。我童年所有美好的记忆都伴随着姐姐的影子。春天,她把桃花插满头,说她是电影中的白莲花转世,唱着其中的主题曲《白莲花》,把我哄得一愣一愣的,把她崇拜得五体投地。夏天她把青杏用白糖淹罐头,把白白的杏仁包在棉花里,放在耳朵里“抱鸡娃”,我想像着能够孵出一对樱桃核一样大的小鸡🐥就激动喜欢得不得了。我天天盼望着姐姐的小鸡,但到她出嫁,到我上学都没等到。她还把光屁股的我背在背篓里去摘豌豆角,半路上扮演电影里为逃婚而撞火车的新娘,佯装要去跳坝,留我在背篓里哇哇哭。秋天,姐姐带着我去摘杏子和山毛桃,在院子角落里堆一山,然后去了杏肉,去了核皮,把杏仁桃仁卖钱,给我们买好东西。冬天,姐姐带我粘风转儿,拿着各类小人书编讲故事,背着我看露天电影,在冰上坐个铁锹头或破盆子滑冰,常常摔得鼻青脸肿,却乐此不彼。下雪天扣麻雀,做麻雀肉给我们吃。</p><p class="ql-block"> 家中太穷,父母为了得点彩礼钱,在姐姐十四岁时,就许配给了远在我那时想象不来的另外一个乡镇。在她夏天刚过完16岁生日后,即将入冬时出嫁。那几天,姐姐一直在哭,我也跟着哭。出嫁那天,哥哥上大学不在家,父母也没有告诉大哥,怕大哥不同意。本应是哥哥把姐姐背出去的,哥哥不在就让三叔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姐姐背出家门,放在前来迎亲的大汽车上。我和二哥弟弟妹妹都哭到下午日头落山时。姐姐出嫁后,我的童年变成了灰白色。</p><p class="ql-block"> 姐姐每年大概能回来两次,每次是骑三小时左右的自行车方可到达。据说要翻山,还要抗车子过河。直到我大学毕业后,姐姐哭着给我讲述了十五年婚姻生活中所受的心酸和苦难,我好像听了一部解放前童养媳的故事。我参加工作后,姐姐第一次坐了大班车浪了一次娘家,说是感觉有了盼头,借村里人的钱坐车回来的。我给她路费,我给她买小零件,她高兴得像孩子一样。</p> <p class="ql-block">  二哥比较调皮,比较仗义,他从小就有很多好朋友,他是不屑与我们三个比他小的玩的😀😀。我经常看见他和朋友来了又走了,家里有重要事时,二哥会带一两个好友来帮忙。</p><p class="ql-block"> 二哥喜欢读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等的武侠小说,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只要他能带回来的,我都会想办法读了。有时候担心第二天哥哥还给人家,我就一夜不睡,凌晨三四点时读完,有时候为了躲开二哥追捕,我就呆在不住人的房子里一下午不出来,一口气读完一本厚厚的评书或武侠小说,再把书放回原处,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大家面前。那些武侠小说,使我有了一个浪迹天涯的女侠梦和一种侠客情怀。</p><p class="ql-block"> 我小学毕业后考到县城中学,开学前半个月,父母把唯一的经济作物豌豆碾了,总共两蛇皮袋。父亲留了点种子,打算把其余的买了给我置办上学的东西和学费。听说县城价高一点,就找了一辆去县城的汽车,让把二哥捎上,看着买豌豆去。那年二哥才读初二,虽然他平日里很机灵,但毕竟是孩子,没有经历过这些。他在刚进到县城时,就被豌豆贩子三言两语说得没了注意,就地买了。然后他再往前走,看见很多收豌豆的摊子,价格要高一分,有的高二分。哥哥越听越忐忑,他在下午搭乘便车回来后,怕父母责怪,不敢回家,一直等天黑才磨蹭回来,嗫嚅着讲述了他的经历和发现。不出所料地,父亲责备二哥,我在边上听了很难过,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要不是我考上县城中学,哥哥不用经历这一遭,不用挨批。</p><p class="ql-block"> 二哥初中毕业时,我和弟弟都在县城中学读书,父亲供得吃力,就让二哥报考中专,没有报高中,想让他早点为家分担一点。那时的中专分数特别高,二哥落榜是没有悬念的。二哥是个乐观上进的男孩儿,他秋天帮父母干完地里劳作,就联系在兰州窑街煤矿打工的同学,去煤矿打工了。他在哪里被煤车上的铁丝把手掌划了近三寸长的口子,到现在也不能把手掌伸直!</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二哥自己找人帮忙参军去了。他在部队常常把衣服鞋子省下来,寄回来给父亲和弟弟,把一月五十块钱的补贴省下来寄回家。</p><p class="ql-block"> 1998年年底,在我上大一的冬天,二哥复原,他来到我读书的城市打工,从大哥的肩上接过供养我的担子。他在东港娱乐城做调音师,每月三百多元的工资,除过他和我的生活费,早早给我攒两千多元的学费。</p><p class="ql-block"> 二哥在单位的锅炉房的角落里支着一张桌子和一煤气灶做厨房。我每到周末,在永昌路口坐上75路公交车,一路睡到东部东港娱乐城下的终点站,听卖票员喊下车了下车了,我才会醒来,上楼去找二哥。二哥在他的小厨房里给我做拉条子,做米饭,做西红柿炒鸡蛋,我则坐在边上看锅炉里红彤彤的炭火,和二哥随意说说话,然后负责吃一大碗饭。那是一种温暖的幸福,一种渗透血液的幸福。</p><p class="ql-block"> 吃完饭,二哥会带我去楼下的西北批发鞋城转悠,看各式各样的鞋子和各色各样的人;还带我去东部服装批发城转悠,看各式各款的衣服。二哥看似带我逛街,实则是默默打算再找份兼职,后来在鞋城兼职了。每次回学校时,二哥总会给我买了公交票,看我上车离开。</p><p class="ql-block"> 姊妹六个中,感觉自己是最幸运,最幸福的一个,我没有早早为家担责,我没有辍学,我没有看护弟弟妹妹,我没有为家做饭干活。所有的苦事累事都是哥哥姐姐们分担,我只负责无忧无虑长大,顺风顺水读书,肆意飞扬自己的青春。</p> <p class="ql-block">  弟弟和我年龄接近,年级差一级,小学毕业后就考到县城中学读书了。我俩一直都是哥俩好冤家。天天打架,时刻又离不开。我上高三的寒假,和弟弟在院子里扛着盖房子用的长椽子打架,妹妹就在边上呐喊助威!我打不过他的时候,就躺地上耍赖不起来,妹妹来给我帮忙,弟弟就把妹妹的鞋子抢去丢房顶上去。于是战争又成了弟弟妹妹的,我又成了上房揭瓦取鞋的。我和弟弟是姊妹中的幸运儿,没有操心成长和学习外的事。</p><p class="ql-block"> 妹妹和我俩相比就很不幸。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上学前极受家人宠爱,但在上学后,由于贪玩,偷偷逃课出去摘豌豆荚,被父母知道,又因为家里两只羊无法安置,就顺便不让上学了,让跟着叔叔家的妹妹一起去放羊了。她的辛苦也从此展开了,再也没有了老孙胎(老小)的待遇。</p><p class="ql-block"> 我们都去上学住校了,妹妹刚过十岁就开始学做饭,学做家务,帮父母干农活。她放羊时,为了让羊吃饱,上树折树枝时掉下树摔晕;在悬崖边赶羊时滚下去摔晕;学骑摩托车时摔下车摔晕;后来早早结婚心情不好而情绪崩溃哭晕……现在,我们都在外工作奔波,离家远点,父母的一切都是妹妹操心:洗衣做饭招待客人……</p><p class="ql-block"> 妹妹小小年纪,不仅仅要开始操心厨房的油盐酱醋和灶堂里烧的,炕里填的,还要操心父亲耕地时牵牛这件大事。父亲年轻时搞社教工作,做大队部会计,为公社养蜂,随季节辗转于四川陕西宁夏等地,一直在妹妹出生那年才回来学种地,特别不善于侍候庄稼,每次耕地,都要有人在前边牵牛。作为唯一一个在家的孩子,这个任务就毫无悬念地成了她早早开始下地干农活的第一项。有一次,妹妹牵着牛走在前边,不小心被拌了一下跌倒,来不及爬起,被牛一脚踩在背上,妹妹的哭叫声从山上顺风传到山脚下的街上,一街道的人都听见妹妹凄厉的哭声!</p><p class="ql-block"> 家务农活之余,妹妹帮父母在街上摆菜摊子卖菜,以赚取一些领用钱贴补家用。家里供养着我和弟弟两个大学生,很是吃力,就在妹妹十八岁时把她许配了人家,在她二十岁时先与我和弟弟出嫁,她用自己微薄的彩礼钱,为父母为姐姐哥哥分担经济负担。</p><p class="ql-block"> 我们每次回家,妹妹都来帮忙做饭,平时抽空烙饼煮鸡的给我捎带。感觉我欠妹妹的恩情远远大于父母的,明明是最小的那个,却永远尽己所能照顾她的哥哥姐姐们。</p><p class="ql-block"> 姊妹三人中,我没有遭遇姐姐妹妹的心酸苦难;兄妹六人中,我没有像哥哥们一样承担太多责任。我只有用自己真诚的亲情慰藉他们曾经的心酸!用自己的牵挂抚慰他们曾经的艰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是伟大的父母,拼尽全力供养我们;我的哥哥们是伟大的,一踏进社会,就全力接过父母的担子供养下边的弟弟妹妹;我的姐姐妹妹是最伟大的,她们在家一力帮助父母干活,又早早许配人家,以换取一些彩礼钱帮助父母贴补家用。</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逝去的广阔的日子里,我的兄弟姐妹们的欢声笑语,惆怅哭泣,像一帧帧老照片留在岁月里,像一集集影像留在岁月里,时不时去打开看看听听,回忆艰难美好的过去,温暖我的岁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