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美新疆</p><p class="ql-block">第一篇</p><p class="ql-block">古 尔 邦 节</p><p class="ql-block">作者:牡羊天山</p><p class="ql-block">2020年11月14日</p><p class="ql-block">吉普车在泥泞的路上不由自主的扭着屁股。司机一边全神贯注着路面一边感叹着这片水草丰沛的牡场。</p><p class="ql-block">“毛技师(邻居空军站对技术员的称呼)今天打扮的很帅气啊!”司机看了我一眼说。</p><p class="ql-block">我笑了笑,“今天是到维吾尔族家里作客,当然要装重一点。”说完话自己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过份。一幅金边眼镜(平光)架在鼻梁上;一双三节头擦了N+1遍 ;用灌满开水的玻璃瓶把军装熨的笔挺;一双洁白的手套衬托出军人的不凡风彩。</p><p class="ql-block">”今天我们先去哪里?”司机问。</p><p class="ql-block">”先去党支部书记家,他是汉族。然后由他带领我们去几家有代表性的维吾尔族家里走访一下就行了。中午我们赶回来吃饭。”</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古尔邦”节,是维吾尔族最大最讲究的节日,我们不懂维语,不懂维族的规矩和生活习惯,所到之处一定要少说话,尽量缩短逗留时间。我继续说着。”</p><p class="ql-block">“小李(卫生员)你带足药品了吗”?</p><p class="ql-block">“带足了,都是一些常用药”。小李回答道。</p><p class="ql-block">“常用药就行,大病他们还必须去医院”。</p><p class="ql-block">村庄离驻地较近,一会功夫便到了村头。眼前的一幕让我们不知所措。</p><p class="ql-block">村庄的主街道两侧站满了身着盛装的人群,她们脸上堆满了节日的笑容,向我们的车子挥舞着双手。嘴里还在不停着喊着。我们不懂维语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p><p class="ql-block">“毛技师,怎么办?”司机着急的问我。</p><p class="ql-block">“不要停车,继续走”。</p><p class="ql-block">“可我不知道书记的家在哪里”?</p><p class="ql-block">“在村里转一圈,看能否找到党支部办公室”。</p><p class="ql-block">话音刚落一群姑娘拥了上来,车子被迫停了下了。姑娘们把车子围了一圈,她们拉开车门不由分说把我从副驾驶座上拉了下来。她们唱着、跳着、欢呼着……。</p><p class="ql-block">天——哪——。我哪见过这种场面?我艰难的立住脚跟,涨红着脸企图想跟她们讲清楚。可她们容不得我多说一个字仍是连架带拽的带到她们家门口。可惜了,我那双刚擦的皮鞋变成了泥鞋。</p><p class="ql-block">这户人家在巷子的深部,为了能把我“抢”到家中她们姊妹三个跑到大街上等候。家里出来一个十多岁小伙子,西装领带很是讲究。我停下脚跟他讲:</p><p class="ql-block">“巴浪子(小伙子)我今天想去支部书记家,他是汉族,他说的话我能听懂,然后由支部书记带我再回来好吗?”</p><p class="ql-block">小伙子听懂了我的话,他用半汉半维的语音有点生气的说:“怎么?支部书记的家可以去我们老白姓的家不能来吗?这样做不美道(不友好)。再说,什么汉族维族,我们都是中华民族”。一句话把我噎的半天没喘上气来。小伙子打开门,侧身一弯腰一伸手说“请”!</p><p class="ql-block">我——的——天哪!眼前的一幕可是让我目瞪口呆。在泥泞的院子里一条红色的地毯从大门口铺到堂屋前,在红地毯的尽头显然是不够长他们将棉被折成同宽延伸到堂内。</p><p class="ql-block">小伙子看我犹豫着又侧身弯腰伸手说“请”!</p><p class="ql-block">我本能的看了看自己的泥皮鞋,顺手想脱鞋再进。小伙子连忙摇头说“这样子不美道,在这里脱鞋是不尊重我们的”。</p><p class="ql-block">我的脚是那么沉重,像个木偶在红地毯上摇摆。什么叫一步一个脚印,今天我才得以真正理解。</p><p class="ql-block">突然,一位老者迎了出来。长长的胡须已经全白,洁净的维吾尔长袍显得德厚体健。见他右手贴胸上身微微前倾嘴里说了一句到现在我都琢磨不透的维语。</p><p class="ql-block">我,我,我难堪极了,怎么办?不知道我是怎么想到的,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很自豪。</p><p class="ql-block">我立刻左手端着军帽,单膝跪下,右手触地。说了声“爷爷好”!</p><p class="ql-block">哈哈哈!一个中年人爽朗的大笑起来。他用半成品的汉语说“解放军还用旧礼数,快起来,进屋。”</p><p class="ql-block">“尕旦儿”(刚才说的那个小伙子),提一桶水把解放军的车洗干净去。</p><p class="ql-block">“今年过节杀了一只最大的羊,看够不够,不行再宰只”。</p><p class="ql-block">他就是这家的主人,名叫买提江,五十多岁,身体黑壮,慷慨爽朗。说话间我们来到正屋。桌子上早已摆满了各种水果、糕点及自制的新疆特色食品馓子、油糕、奶茶等等。</p><p class="ql-block">“这是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买提江立刻向我介绍起他的家人。两位老人向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身体向前一倾说了一句维语转过身慢慢的离开了,我想他们是不愿与年轻人在一起多说话。</p><p class="ql-block">女当家叫“哈依丽”,她满脸堆笑说了一句客气话(听不懂)也忙着做饭去了。</p><p class="ql-block">“这是我的大女儿,阿依古丽;二女儿阿丽古丽;三女儿阿尔古丽。我儿子叫尕旦儿今年十二岁,刚才给你洗车去了”。</p><p class="ql-block">“尕旦儿这名字是你们汉族邻居给起的,说是宝贝的意思,我也不知道真假就这么叫了,挺顺口”。买提江继续说着。</p><p class="ql-block">主人家的灶房就在正屋的西侧,实际上就是搭了个棚子。大炉灶上支着一口大铁锅。女主人把大块切好的葫萝卜、皮芽子(洋葱)倒进大铁锅内,再加上一大把盐,倒进己淘好的大米进行搅拌。之后加水没过大米一公分。最后把半只羊的一整片盖在大米上。盖上锅盖。水开后小火焖一小时。</p><p class="ql-block">“叔叔,请喝茶”。阿依古丽端着一杯奶茶羞怯的说着半生的汉语。</p><p class="ql-block">“什么叔叔,应叫哥哥。你们俩年令差不多。”买提江笑着说。</p><p class="ql-block">说话间饭做好了,这是地道的著名的新疆“抓饭”。桌子上的水果撤去换上一个特大号的大盘子(直径有60公分),盘子内盛上焖好的大米饭。米饭粒油的发亮,在葫萝卜和皮芽子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夺目。那半只羊就扣在米饭上,羊肉上的油珠就像水面上的皂泡,有几滴滑溜下来滴在桌子上。羊肉上面直直的插着一把尖刀。</p><p class="ql-block">“饭好了,咱们开始吃吧”。买提江提议着。</p><p class="ql-block">吃饭前先“净手”。家里没有自来水,阿依古丽提着一把铝壶在我手上浇。等大家都洗完手后才都坐下来准备吃饭。</p><p class="ql-block">这时候突然进来一群人,咕噜呱啦的说着维语。刚开始买提江还满脸堆笑的招呼他们坐下来吃饭,可后来才发现趆来趆不得劲。他们吵了起来。</p><p class="ql-block">我赶紧拉过来阿依古丽问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他们是来抢你的”。</p><p class="ql-block">“怎么会这样?”我继续问。</p><p class="ql-block">“他们说解放军是全国的解放军,是大家的解放军。不能只待在你家”。古丽继续翻译着。</p><p class="ql-block">“你爸爸怎么回答?”</p><p class="ql-block">“我爸说是他昨天晚上专门请的解放军,解放军今天是专门到我家的”。</p><p class="ql-block">“他们同意你爸的说法吗”?</p><p class="ql-block">“当然不同意,他们说是我们仨抢的”。</p><p class="ql-block">“告诉你爸,说有个解放军战士会看病,就在这所院子里开诊。今天免费看病免费吃药”。</p><p class="ql-block">小李聪明的背起药箱搬着凳子离开了饭桌。买提江的“围”解了,可小李的周围却集满了人。</p><p class="ql-block">党支部书记来了。他大笑着:“怎么样毛技师,没吓着吧?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你要来,可我等你半天没见人影,就知道你是被抢了。这里的民风很热情也很淳朴”。</p><p class="ql-block">聊了一会儿后书记要回家,无论买提江怎么挽留。</p><p class="ql-block">折腾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开饭了,我也早饿了。</p><p class="ql-block">买提江的情绪还没控制下来,脸本来就黑再加上一生气变成了紫色。</p><p class="ql-block">“来,吃饭”。买提江说着拿起桌子上的尖刀,非常熟练的在羊肉上横、竖划了数刀,这刀划的真有水平,羊肉丝连着各块网络在米饭上……。</p><p class="ql-block">放下刀,买提江撸了撸袖子用右手四指捏起一块羊肉,又用手里的羊肉夹了一大口米饭,面对着我正经八百的说;</p><p class="ql-block">“解放军,我们热烈欢迎你。我们广大贫下中农一定听毛主席的话,听党的话。为四个现代化多做贡献”(注:这是1981年)。说完他把手里的“羊肉加米饭”硬往我嘴里塞。</p><p class="ql-block">我立马站起来,看着他手里的“肉夹饭”我害怕了。我並不是说他用手抓的习惯而是他手里的“肉夹饭”太多了。我努力的再努力的张大嘴。他把饭硬往我嘴里塞,最后半截没塞进去再用手指往里戳了戳。我被他害残了。</p><p class="ql-block">饭桌上没有餐具,用手抓块“肉夹饭”送到嘴里然后再把指缝里的米饭粒咂一咂,很有味道也很有意思。</p><p class="ql-block">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我也照他的样子脱掉军装挽起袖子,张开大手抓了一大块羊肉,夹上米饭,报仇的机会来了……。</p><p class="ql-block">一阵乱吃后基本上吃饱了,但买提江意犹未尽。他看了看外面的人群小声说:</p><p class="ql-block">“来点酒?”</p><p class="ql-block">“不行,我对酒过敏。”</p><p class="ql-block">“少来点”。</p><p class="ql-block">“穆斯林教徒是不允许喝酒的,但今天胡大(伊斯兰经中的真主_安拉)不在可以喝一点”。</p><p class="ql-block">我连忙摇头解释自己不能喝酒。但买提江好像听不懂我的话,从床底下摸出一瓶伊梨大曲摇了摇说,“好酒”。</p><p class="ql-block">然后找来两个大碗,咕咚咚把一瓶酒分成两半,刚好每人一碗。</p><p class="ql-block">我坚持不喝。</p><p class="ql-block">“老婆子,过来敬酒!”哈依丽端着一杯水站起来唱着歌要与我碰杯。</p><p class="ql-block">我红着脸坚决的推辞着,可哈依丽的歌还在不停的唱。</p><p class="ql-block">“阿依古丽,向你解放军哥哥敬酒!”大女儿也端着一杯水站起来唱着歌要向我敬酒。</p><p class="ql-block">我继续坚持着不喝。</p><p class="ql-block">“你们俩,向解放军敬酒”,买提江手指阿丽古丽和阿尔古丽。</p><p class="ql-block">这下好了,四个女人端着酒怀在我身边唱呀,跳呀,笑呀。司机小王却在一边笑的前仰后合。</p><p class="ql-block">我继续坚守着我的底线,这下买提江不高兴了。见他红着脸端起桌子上的酒说:</p><p class="ql-block">“你是解放军但年纪小,我是农民但年令比你大,你理应敬我酒。但今天我敬解放军酒”。说着他一仰脖咕嘟嘟把一碗酒全灌到肚子里了。</p><p class="ql-block">“解放军,亚达西(同志、朋友),该你喝了。”</p><p class="ql-block">我继续不厌其烦的为自己辩护着。</p><p class="ql-block">买提江见状使出了最后杀手锏,他把自己的老婆拉过来说:</p><p class="ql-block">“她,我老婆漂不漂亮?”</p><p class="ql-block">我知道这是圈套,一时没反应过来。买提江看出我中计了,继续进攻说:</p><p class="ql-block">“漂亮的喝,不漂亮的不喝。”</p><p class="ql-block">我掉到陷井里去了。买提江继续进攻,又把他大女儿阿依古丽拉过来说:</p><p class="ql-block">“她,我女儿漂不漂亮?漂亮的喝,不漂亮的不喝。”</p><p class="ql-block">就在他要继续拉人的时候我立刻止住了他,不能再耗下去了。我把袖子向上一拽,端起酒碗,顺流直下。大声说:</p><p class="ql-block">“漂亮,你们都漂亮。”</p><p class="ql-block">买提江高兴了,他拉近我亲热的说:</p><p class="ql-block">“热合买提、热合买提(谢谢)”。</p><p class="ql-block">“奥尔突楞、奥尔突楞(请坐)。”</p><p class="ql-block">说实话,这点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也许是年令的问题,对买提江来说就有点上头。</p><p class="ql-block">“漂亮吗?带走。但老婆的不行。女儿的可以。”买提江在说着半醉话。</p><p class="ql-block">“我结过婚了”,我向他介释着。</p><p class="ql-block">“结婚的不行,离婚的可以”。买提江继续说着醉话。</p><p class="ql-block">“离婚的不行,重婚的更不行。”我继续说着。</p><p class="ql-block">我俩的对话把他(她)们逗得开怀大笑。</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窗外响起悠扬的琴声。阿依古丽告诉我,这是她爷爷在弹热瓦甫(新疆的一种弹拔乐器)。每当爷爷高兴的时候,爷爷都会弹。阿依古丽继续说:</p><p class="ql-block">“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你为我们家带来了欢乐。也为古尔邦节增加了节日气氛。全村人都很羡慕我们家。”</p><p class="ql-block">随着老人家的琴声大门外陆续进来很多维吾尔族人。他(她)们随着琴声翩翩起舞……。不长时间这所小院挤满了人群。卫生员小李也看完了最后一位应诊者。他告诉我药品用完了,明天再专门回来一趟为部分没有取到药的老乡送药。</p><p class="ql-block">“饿坏了吧,赶快吃点饭。时间不早了赶快回部队去。”我叮嘱着小李。</p><p class="ql-block">买提江一家高兴的忘乎所以。阿依古丽告诉我,她们家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p><p class="ql-block">我小声告诉她,我要返回军营让她不要吱声。</p><p class="ql-block">她问我,“还回来吗?”</p><p class="ql-block">“会的”,我回答。</p><p class="ql-block">“什么时候?”</p><p class="ql-block">“最少也要下个古尔邦节吧。”</p><p class="ql-block">“那么长时间?”</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还是惊动了爷爷。他站起来,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激动的连胡子都在颤抖,两滴激动的泪珠挂在腮上,嘴里在不停的唸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p><p class="ql-block">小妹妹阿尔古丽哭了,她拽着我的手不让我走。</p><p class="ql-block">还是买提江仗义:</p><p class="ql-block">“谢谢你,解放军,热合买提!”</p><p class="ql-block">吉普车被擦的洁净,一帮孩子围在汽车周围。尕旦儿寸步不离的守在汽车旁生怕被小孩子弄脏。</p><p class="ql-block">吉普车离开了村子。从反光镜中看到在巷子口的欢送人群,他们在不停的挥着手。</p><p class="ql-block">车子开远了。</p><p class="ql-block">欢送的人群散开了。</p><p class="ql-block">有一个小红点还在继续挥着手。</p><p class="ql-block">…………可爱的阿依古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