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连载之八）调车员与儿时的玩伴

卫新文斋

我的故事（连载之八）

调车员与儿时的玩伴

任卫新



十九

前文说到铁路调车员，什么是调车员呢？

所谓调车员，不要只看一般的解释，如列车始发或到达站后，负责车厢和车头重新分解与编组连挂之类。看了你也搞不懂。用调车员自己的话讲：说白了，就是钩子手。每天的工作就是提车钩，解风管，重新对编好的车辆连接等，其实，这些你还是搞不懂的。

从小在铁路边长大的孩子，我懂。

举一个形象的例子。

看电影《铁道游击队》中的情节，当老洪飞身攀上疾驰的货物列车之后，解开风管，提起车钩，于是，日本鬼子监督下的火车头，就在毫无察觉中，与后面装满各种军用物资的货物车厢脱离，而独自继续向前开去。游击队员立马攀登到货列挂钩的上方，把将就像汽车方向盘的轮子逐渐拧紧刹车，当整个货列逐渐停下来后，游击队就把车厢里的军用物资迅速运走。这个让车厢与火车头摘钩脱离，就叫拆解或分解。

当然，这是对敌斗争的一种强制性拆解。

而正常作业的拆解其中有一项工作，行话叫甩车。所谓甩车，就是货车运送到站之后，需要把装载不同货物的车厢分别“甩”到需要卸货的不同站台上去。具体“甩”的方法就是，当扳道员将道岔扳好设定将要送到预定的货台路线后，推着货列的车头，猛烈加到一定速度，突然刹车，这时，调车员就像铁道游击队的老洪一样，同时配合解风管，提车钩，于是载着货物车厢便与车头分离继续行进，但在调车员通过刹车控制速度，让其准确停靠在需要卸货的站台上。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也许说的还不够专业。

反过来，列车装货也同样如此，那就是把空车皮“甩”到需要装货的站台上。这就是拆解与编组作业的其中之一。

那时，我在夜半醒来经常听到，昼夜不停调车作业的高音喇叭在不时发出指令：六腰洞拐，入二道……五三洞腰，入三道……这些都是铁路上的术语，阿拉伯数字，腰，就是一，洞就是零，拐，就是七。六腰洞拐就是6107，五三洞腰就是5301，这些号码指的是车列的编号。而二道和三道乃至于四道等，就是要把车列推送到哪条线上去编组。

这些基本常识，都是小时候父亲讲给我的。

我想，如果有机会，写一部关于铁路题材的歌剧我不生疏。

作为调车员都有一种专业技术，他们都能在列车一定速度下的运行中，敏捷抓货车铁梯的把手一跃而上，或身轻如燕地保持平衡跳下随着惯性小跑几步，稳定站住，安全无恙。当然，这还是具有一定危险性的。我小时候也曾模仿他们做过这样的玩耍，而且是不止一次的做过，但无疑是被大人们坚决禁止的。

确实，这绝不是闹着玩的。

一次，我和我的两个弟弟在呼和浩特站偷上了一辆即将启动的火车头尾部后的钢铁踏板上，车头是倒行开动的，向着距离十五、六公里往东的白塔车站驶去。迎面的风鼓动头发和衣衫，好不惬意。哪晓得开到途中，火车头却忽然减速停了，副司机把我们赶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启动开走。被丢在途中的我们，只能尴尬地看着火车头远去。

原来，我们躲在车头尾部踏板的地方，满以为开火车头的司机叔叔看不见也不知道。其实，他们早就看见早就知道。之所以如此这般做，也是他们算计好了的对于我们淘气的一种惩罚。

没有任何办法，我们只有沿着铁路线靠步行回到家中。

有了这个白塔记忆也不白给。多少年后，我每次乘坐飞机回到呼和浩特，都是降落在白塔机场。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隶属于呼和浩特铁路局的白塔火车站非同寻常。始建于一九二三年，因当地有一座万部华严经塔俗称“白塔”而得名。

二十

在我童年的玩伴里，还有一个住在最后一排靠西第二家名字叫虎蛋儿的。虽说叫个虎蛋儿，但却不是虎头虎脑，和长得胖壮的三蛋儿完全不同，偏瘦。姓王。这个姓倒是和虎能搭上点儿边儿。

虎蛋儿和他的爷爷同住，祖孙彼此很亲很亲。那时候，我也常到他家去玩。爷爷同样也清瘦，留着山羊胡子，我们都喊他为王爷爷。关于王爷爷的去世，我这里就不叙说了，只是还记得，虎蛋儿当年在房间里发出“爷爷”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还有一位同年玩伴儿叫姚玉林，住在我家后排西数第二家。我们上学同在一个班，所以，每天早晨我都会去他家找他一起上学。他的父亲是个铁路系统的知识分子，一表人才。母亲也清秀，现在想起来，有点儿像民国时期的美人儿样的感觉。

但姚玉林却偏生的矮小，人很聪明，可就是口吃严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上课老师喊他起来答题，脸憋得通红，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师只好又让他坐下。

和姚玉林过从甚密，家里还一度担心，我和他玩儿在一起也会染上口吃。但我俩还就是上学下学都在一起，没觉得什么。

父亲在闲谈中，有过一个“阴天打结巴”的说法。据说，在阴天的时候，趁着口吃者正说话不注意时，一个嘴巴子搧过去，就能把口吃的毛病治好。具体什么道理，没有。当然，父亲肯定也是听来的。话虽然是那么说，但是从来没人试过。

又想起一个话题，小东村到了夏天，家里锅台做饭嫌热，于是各家都在门口外面的空地上自己垒砌锅台，按上风箱在外面做饭。我家的锅台是我们兄弟三个到处去捡半截子砖头，我帮助母亲垒砌的，看着刚建成还完全湿着的锅灶，点起火来做饭被逐渐烤干，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乐感。

我很喜欢做类似这样的事情，

比如，我家的鸡窝就是我建造的。不知道这和我后来当上了建筑工人有没有什么关系。

记得老李家因为人口多，所以，锅台与锅最大。如果午饭是吃热汤面片的时候，全家能上手的都围着锅灶，每个人都在把一根又一根就像腰带一样宽的面条，揪成片状丢进锅里，好不热闹。

还有一次，是在冬天，为自己大儿子看孩子的李大妈，居然用冰凉的铺炕的油布，把一丝不挂的小孙女裹着抱了出来，屁股已经冻得有些泛紫，但硬是不得病，老李家的每个人就是这样皮实。

更难得的是，儿子对于母亲的这种做法，丝毫没有抱怨。儿媳妇也从来不对婆婆嗔怪。身为大嫂，她没任何讲究，和李氏一家融在一起心无芥蒂，与小姑子们打成一片。左邻右舍全都看在眼里。

难得。

小东村如今已经没有了。那个喜欢在星期天拆卸保养自行车的李大哥也离世了。听我家三弟说，改革开放以后，由于要修建跨铁路的立交桥，加上新盖车辆段，小东村被拆掉了。原来住在这里的那些家家户户，后来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写到这里，我不由地想起了鲁迅先生在他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那篇范文中的那句话：

Ade，我的蟋蟀们！

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虽然拆掉了，可是记忆还留着。写到这里，我想起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来了。

作者简介

任卫新：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音乐文学专业。中国广播艺术团创研室国家一级编剧。我国著名文化项目策划人、撰稿人、编剧及歌词作家。四川音乐学院、塔里木大学、中央文化管理干部学院艺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国残联特殊艺术协会副会长。



代表作品：多届央视春晚总撰稿，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复兴之路》文学总执笔。歌剧《二泉》音乐剧《致青春》以及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天山》编剧等。各种奖项荣获百余。歌曲《永远是朋友》广为流传。著作有《词海钩沉》一百五十余万字，以及《微信煮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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