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宋国童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公元一九七五年三月,一辆披红挂彩的大客车在鞭炮声中将我们几十个高中毕业生载到了湘西矮寨的一个叫联团的地方,于是,我们便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知青”。</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8px;"> 记得到达知青场的那天,我们吃的是“豆腐饭”,那大块大块的豆腐至今让人记忆犹新。晚饭后,送行的家长们乘车返城。就在一些女知青忍不住哽哽咽咽、</span><u style="font-size: 18px;">泪</u><span style="font-size: 18px;">流满面时,我们一伙男知青却为在知青场的后山发现了一天然浴场而欢呼雀跃,真可谓“少年不识愁滋味”啊!</span></p> <p class="ql-block"> 下乡后食量大增,好在我们是“毛主席的宝宝儿”(当地农民对“知青”的戏称),下乡第一年,国家敞开供应口粮。由于劳动强度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知青们饭量都很大。记得有一次,我与一位知青到大兴寨去买稻种,路遇大雨,便躲在一个破碾房中。一农民路过,热情地招呼我们去他家吃饭,因我们与他素不相识,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可后来架不住农民老大哥的真诚和无法抗拒的饥饿,还是坐到了人家的火塘边。一开始我俩还装斯文,可越吃越猛,等我们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家一家人的饭都被我们吃光了。</p><p class="ql-block"> 下乡第一年吃饭是不用愁的,但是吃菜很成问题,因当地农民无种菜习惯,我们只好逢赶场天到几里外的墟场去买。到了淡季,便只能吃腌菜、喝盐汤了。汤的烹调方法很简单,往一锅开水里放几匹菜叶子,再放点油,让上面飘几点儿油星,知青们戏称那油为“跑马油”,称那漂着几匹菜叶的汤为“青龙过海”,豪放而有诗意。在青黄不接的春季,我们的主菜是竹笋,那竹笋不象城里买的竹笋那么苗条、秀气,而是和山里人一样实在,一根足有两三根手指粗。一到春季,知青场便派人翻山越岭,一背背、一筐筐地将竹笋弄回家,剥好,洗净、放入缸钵腌起来。从此,早早晚晚,我们便像熊猫似的吃笋子,直吃得口吐酸水,谈笋色变,以至于我们不少知青现在看到竹篙都害怕!吃菜不易,吃肉更难,因为有钱也买不到。一日,我和几个知青去赶场,恰好看到有人提了肉在街上走,便大馋。走到供销社一打听,这肉只卖给军、烈属。可我们哥几个下定决心,死缠烂打、轮番进攻,卖肉的老人经不起我们几位的软磨硬缠,动了恻隐之心,说只要你们弄来知青场带队干部的证明也可买肉。可当时我们的带队干部正在六十里以外的吉首开会,于是几位哥们便怂恿我模仿队长笔迹,龙飞凤舞了一张证明,大意是我知青场正值春耕之时,望酌情供应猪肉云云。虽属“作弊”,然善良的老人(愿上帝保佑他的在天之灵),还是将那几斤肉卖给了我们,一张二指大的纸条居然“骗”来了有钱难买的几斤肉,这是对我的书法作品最实惠的一次奖励。下乡第二年,吃粮改成自产自销,要把谷子挑到墟场去打成米再挑回来。一日大雪封山,雪齐膝盖,可场里已无米下锅,我们几人冒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五里路外去打米,那一路艰辛,岂是一个“苦”字了得。当然,我们还未忘了一路胡侃,说是今后有了儿子,一定要痛说这段革命家史,让他们知道老子当年吃饭之不易。而那年我们刚十八岁!那时,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有时还要翻山越岭跨过县界,到相邻的凤凰县米良村去种包谷,可一年到头也弄不到几个钱。尽管如此,我们的带队干部老钟同志到年底时还是会作古正经地连续好几天把算盘打得山响,且郑重其事地列出分红表。由于大多数知青吃得多,挣得少,不少人一年干到头还落个倒欠帐。当然,也有分到“红”的,如一位叫王湘生的哥们在年终决算时就分得了现金一分钱。记得他当时就无比激动地表示,要将那上面印有飞机图像的一分纸币用镜框装起来作永久纪念,以教育革命后代。 由于收入太低,家里给的零花钱也不太多,故囊中羞涩是常有的事。一次,我与一哥们到墟场去打米,因适逢月底,两人从身上只搜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便用这几毛钱买了一斤多粗饼干,蹲在路边的一口水井旁,一口饼干一口凉水地吃起来。两人边吃边调侃,大有“苟富贵,无相忘”之意。如今我们两人都未大富大贵,然却成了患难知己,莫逆之交。</p> <p class="ql-block"> 二十年后,当我俩在重返知青场参加场庆的车上,看到当年“井水泡饼干处”时,不禁相视而笑,百般感受,尽涌心头。那时的我们穷但快乐着,有的趣事至今想起来还忍俊不禁。还记得那年冬闲时,为了普及革命样板戏,知青场排练了《沙家滨》的折子戏《智斗》。扮阿庆嫂的是能歌善舞的李华,扮胡传魁的是身材粗壮的李明灯,扮刁德一的是当时高挑瘦长的张克勤,扮刁小三的是古怪精灵的王治平。莫看王治平只有“抢包袱,老子还要抢人呐”一句台词,却分外出彩,赚得了不少掌声、笑声。那天晚上,到寨子里去演戏,热情的农民兄弟把演出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场面十分火爆。不料扮胡司令的李明灯一不小心将塞在肚子上的枕头露了出来,顿时满场哄堂大笑,但“胡司令”颇有大将风度,毫不在乎地将枕头塞进去照演不误,为这出戏增添了不少乐子。知青场的生活过去二十几年了,可那段难忘的日子仍如在眼前。</p> <p class="ql-block"> ( 上图第一排左二、左三为</p><p class="ql-block"> 胡传魁和刁得一的扮演者)</p><p class="ql-block"> (下图第二排左一为</p><p class="ql-block"> 阿庆嫂扮演者)</p><p class="ql-block"> 我想,社会就是大课堂,生活是一本读不完的书。只有经历了那一段“磨难教育”,人才会变得坚毅、豪爽、乐观向上;只有接受了那番特殊人生的洗礼,人才能变得坚忍不拔,底气十足。可以说,有了知青这段经历,一辈子都无怨无悔!有了“知青”这碗“酒”垫底,什么样的“酒”我们全能对付了。事实已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