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花

孙丽

今天是母亲节。

11岁的儿子送我三朵火红的玫瑰，如烈焰，似骄阳。儿子很歉意地说他只有这么多钱，只买得起三朵。这有什么关系呢？三朵最好!

我该不该也送给母亲三朵火红的玫瑰或者康乃馨之类的呢？想想还是算了，母亲是爱花的，但肯定舍不得花钱买一次性的花。还是记录一些母亲与我们与花的故事吧! 母亲是喜欢花的， 我也喜欢花，尤其喜欢有生命的花。花店里的鲜花并不能惹我青睐，倒不是矫情，每每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花刚刚还爱不释手时，它们的枝叶就开始腐烂发霉，花瓣发黑脱落，就很惋惜，如果是有生命的一株，和母亲与我们的花一般，肯定有数月的芳华。

我家的房子低矮破旧，不曾光鲜亮丽过，但从不缺花。母亲爱种果树，无论土地多么金贵，当邻居们为了一抔土，一寸地界线大打出手时，我母亲把房前屋后的自留地种满了果树。于是春天刚露脸儿时，坎下的杏树粉白粉白的，花儿繁密得看不见朵儿，一枝就是花柱，一树全白不见枝干，就那么傲娇地立在那里任来往农作的人从树下经过，落一身花瓣儿。不等杏花落完，坎上的桃花开了，这株桃树很奇怪，总是只长半边，开半边，这边死了，那边又长出新的枝叶来，郁郁葱葱，顶多第二年就有粉粉的百十来朵花错落有致地点缀其间，花型最为别致，颜色最为娇嫩。

过不了几天，院坝坎上一溜烟儿的苹果树开花了，共有五棵。院坝左角上那棵最大，树冠长上了平房，那棵树每年开得最为繁盛，苹果也最多最好吃，我们总是爬上爬下，不是满头花瓣儿，就是满衣兜苹果。不光院坝坎上开满了，屋后檐上还有三棵大苹果树，一棵沙果树，一棵林檎果树，我们可以顺着树爬上屋顶，只敢偷着爬，母亲怕我们把石板踩破了，父亲看见了总黑着脸。苹果花好看又好闻，甜丝丝的，每当花开季节，我家都是甜丝丝的，早上推开门到院子里深呼吸，沁人心脾，晚上关门睡觉，被子上都飘着果香味儿，连梦都是甜丝丝的。

院坝右角上有一棵小盆儿粗细的梨树，因那梨子成熟了酷似秤砣，我们就叫它秤砣梨。花开季节到了它就满树洁白，没有半分杂质，一年开得多，一年开得少，母亲说树和人一样，累了要歇一歇的。我们年年盼它开花，更盼它结果，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实在让人流口水，母亲为了让我们年年有的吃，又在坎上种了很多棵，花开得更热闹，干干净净、晶莹透亮的一片，但没坎下的那棵好闻好吃。

只要有机会得到果树苗，母亲便喜不自胜，一茬一茬地栽种，我们的院子里就从不缺花。

后来大哥到西安上学，回来总是带着大捆大捆的果苗，房前屋后又开满了李花，猕猴桃花，葡萄花……

春天过后，花儿落幕，不免无趣。

于是，大哥就在院子里开辟了花园，二哥和我一起跟在后面找竹子编栅栏，母亲也不干涉。不知道大哥从哪里弄来各色的花种，我都忘记有些什么了，只记得很多。好闻的大多花期很短，花期长的往往有股臭臭的味道，比如老来俏和麻杆花。于是院子里从春季到秋季没有寂寞无花的时候，冬季实没办法，一场尺多厚的雪覆盖了整个乡村。

我喜欢花，从小就喜欢伺候花。大哥上学去了，花就是二哥和我的了，我们很用心地去管理。母亲也不吝啬她的土地和农家肥（我记得农家肥金贵得很，有时如果不够向别家讨要，是要说好话的），我们也不嫌弃臭气熏天的猪粪、鸡粪之类的，一铲一铲地追肥。有一次二哥寻得一把牵牛花种，我们把它们种在院坝坎上，沟那边邻居家的女儿看见了也想种，我们分了她几颗，她悄悄地种在坎子边上，天天守着发芽破土，谁知刚冒头，她妈妈看见了，发现不是庄稼类的，一薅锄就挖了，栽了一株南瓜苗，还骂了她一顿不懂过日子。她气得跑到我家院子里抹眼泪儿，无比羡慕地说:“你妈真大方!”那当然，我妈还帮我们砍竹子搭架子呢!过不多久，我们的喇叭花噌噌地长，很快就爬架的爬架，爬坎子的爬坎子，乌泱泱铺满了院坝坎儿，又次第开出各色花来。那品种真好，大红的，沁蓝色的，深蓝的，粉红的，紫色的，粉紫色的……整个坎子上就是花瀑，旁边还有麻杆花，大朵的有芍药大小，小朵的有玫瑰大小，像芝麻开花一样一节又一节的拔高抽苔，一朵挨一朵，最高的快升上苹果树顶了，一根根花柱子似的立在那里，颜色各异，分外妖娆。我们得意得不行，邻家妹妹更加羡慕，看看她家的南瓜架，又跑到我家来，我就大方地送她几朵插在头上，还摘了一朵麻杆花，掰下花瓣撕开，贴在鼻子上、额头上、脸蛋上，她就成了花仙子了，还安慰她说南瓜不是也开出金黄的花了嘛!过了一两个月，牵牛花和麻杆花还没谢的意思，邻家的南瓜却结出金黄的瓜来，挂满了瓜架，煞是好看，我们也羡慕起来，母亲说我家也有，就在屋后檐上呢!可不是，屋后檐上横着、竖着、卧着、挂着好几十个金黄的或绿皮的瓜瓜，啊，别人家有的，我家也有，别人家没有的，我家还有!

牵牛花香香的。麻杆花臭臭的，因为好看，就没有嫌弃它们的意思。它们自开它们的，不影响期间两株硕大的芍药。那是母亲不知何时寻来栽上的，芍药花期很短，是鲜艳的玫瑰红色，复瓣多层。我们放学后就要去守望一会儿，或干活时一定选择从它跟前经过。

我喜欢花，我家人也喜欢花，尤其是母亲，父母在老家住的时候，年年有花开。父母搬进城好几年了，老房子前院后檐都杂草丛生，每年劳动节父母就带着我们都回老房子看看，烧一塘好火暖一暖，熏一熏，这样老房子虽然破旧，但依然还结实，依然年年守望着我们。每年回去都惊喜地发现，两株芍药还在开放，依然美丽。

我喜欢这些有生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