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黄兆明医师

瘦弱伛偻的老母亲正背着大背蒌，在杂树丛生的山坡上艰难地采摘着野果，我来到母亲身旁，看着母亲直喘着粗气，汗流满面，银发间散落着枯黄的树叶，我心酸地流着泪，弯腰俯身扶着母亲，说:“妈，我们现在有钱了，不要你再摘这些野果去卖钱了”。老母亲头也不回，一边继续摘着，一边喘着粗气地说:“这片果子又多又好，要把它摘完，不摘可惜了”。“不用摘了，我们回家吧，妈”。“摘完再回去！”，母亲的嗓门高了起来，有点不高兴了。我从母亲的背上抢过背蒌，不慎脚下一滑，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我醒了，原来是一场梦。

今天是母亲节，可母亲已离开我们两年多，我无法向母亲表达“母亲节快乐”，只能把怀念深埋心中，愿母亲与老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快乐。

生于1925年的老母亲，自幼失去双亲，在19岁那年，以两角钱的彩礼，嫁给了憨厚老实的老父亲。一生走来，遭遇了三次丧子之痛，捱过了五八年“大跃进”带来的饥荒，熬过了十余年负债的困苦，盼回了在援越抗美战场上负伤昏迷半个多月最终凯旋归来的长子。

母亲是个勤劳的人。除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母亲还同男人一样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插秧、拔秧、耘禾、“双抢”、扛毛竹，记忆中，这些农活母亲样样都干。家里的几块自留地，全是母亲耕种的，一家人吃的蔬菜，全靠母亲那双手。每年都养两头猪，一头以政府定的统购价卖给公社收购站，以完成社员必须完成的上缴生猪的任务，这样才能留下另一头过年。长期辛勤的劳作，使一双原本应是纤细的女人的手，变得与男人一般粗大。

母亲是个聪明的人。虽然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母亲却是全村唯一一个养蜂人。几厢蜜蜂养在自家的阁楼里，花开时节，成群的蜜蜂，双脚带着采回的花粉，嗡嗡地飞回家，蜂厢入口总是聚满了勤劳的小蜜蜂。我永远忘不了母亲一边向空中抛洒泥砂一边高喊“矮矮儿落”追赶刚分家蜂群的焦急的身影，忘不了母亲找到山脚下村根部挂着的那一大团新蜂群时那开心的笑脸，更忘不了夜晚母亲戴着自制防护面罩收割蜂蜜时那从容而喜悦的忙碌。那金黄透亮粘稠甜蜜还散发着芬香的蜂蜜，不仅是我儿时的甜点，更是全家的生计。

母亲是个能干的人。她从隔壁老太太那学会了制作糯米糖的手艺，最后成了全村唯一能做糯米糖的师傅了。每到临近春节，都要起早摸黑为村里人做糯米糖，足足要忙一个月，赚的几十块钱大部分成了我大学的生活费。

母亲是个善良的人。每当有逃荒讨饭的来到门前，总会大方的给人家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有个修补锡壸的小手艺人带着个小徒弟在我家帮着村里人修补锡壸，老母亲不仅让手艺人夜晚在我家厅堂搭铺过夜，还在手艺人提出要买点米的时候，颤颤惊惊地拿出许多红薯给他，让他用他自己剩下的一点米与红薯一起煮着吃。那个年代，卖米是投机倒把行为，老母亲深知这一点，她便变通方法帮助外乡人。

老母亲的善良在帮助一个南昌知青时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以致让知青认了干娘，让我与这个知青成了兄弟，结成了世交。

母亲在那么困苦的岁月生我养我，我却没能好好尽孝。我没有遵循“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在结婚后把父母接到身边生活的第三年，便考研离开了小县城，从此，母亲再也没能与我一起生活。虽然年年都要回老家看望跟着我哥和侄女一起生活的父母，但终归没能实现老人与我共同生活的愿望，让我懊悔一生。

妻子在隔壁深情地唱着《母亲》，我默默地流着泪，怀念我的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