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六年初,程新当兵走了,在他之前,其他知青伙伴也陆续招工招生走了,偌大一个院子剩下我一个人。两棵百年的老松树下再也没有了大哥大姐们的关怀,没有了歌声、没有了舞蹈,没有了水州的湖北大鼓,也没有了在门口灶屋锅里抢锅巴的欢闹,只剩下了我一个人。</p> <p class="ql-block"> 这一年,敬爱的周总理去世了,朱德总司令也走了。周总理和朱老总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他们。他们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染红的那面五星红旗的擎旗人,他们走了我很难过,程新离开枣林我更难过。</p> <p class="ql-block"> 繁重的农活和孤独、无助充斥着每个日夜,夏天更热,冬日更寒。插秧时,屁股后头的田埂总是那么遥远;挑草头,冲担夹在臂弯老也不想上肩。度日如年。</p> <p class="ql-block"> 稍稍让人庆幸的是夏季又来了几个“新知青”。一个是公社殷主任的儿子殷建新,还有两个来自陈店的女孩,其中一个还很漂亮,叫毛小玲,她妈妈是供销社的。喜书记安排让我当组长,这是十八年来首次在社会上任职。尽管连我只有四个人,但是与此前多年不同,这回,我年龄最大、职务最高,我是组长!</p> <p class="ql-block"> 学习肯定不能放松。以前董书记大姐在,大家老在讨论鲁迅杂文。说实话,鲁迅的文笔读着不舒服。“如投枪似匕首”经常还很拗口,拗口还不能表达出来,担心别人说咱没文化。现在我是组长,咱学《为人民服务》。</p> <p class="ql-block"> 《为人民服务》小学三年级时就会背了:“我们的共产党和共产党所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是革命的队伍…”学习后还要讨论,每个人都要发言,发言时还要记录,记录后还要写日记,写日记还要检查。</p> <p class="ql-block"> 讨论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日记上。那天,大队放电影。电影放映前院子里挤满了人。代销部、卫生所是周边社员好不容易闲暇时最喜欢光顾的地方。生活把这个院落生生打造成了枣林的“王府井”。宿舍里也来了好几拨人。</p> <p class="ql-block"> 殷建新同学的日记本被人翻出来念:“为人民服务?工人曰为人民服务、农民曰为人民服务、军人曰为人民服务,究竟为谁人服务?为自己也!”这小子,比我低了一届,居然“之乎也者”如此娴熟,闯了大祸了!</p> <p class="ql-block"> 公社的公安钱特派员一见发了政治案件,次日大早就来审案。涉世未深的小殷扛不住穿着上白下蓝警察制服的钱特派两句诘问,立马承认错误并且把更加反动的组长(也就是资历最老的我)检举出来。</p> <p class="ql-block"> 他说的确有其事:一日下午收工,几个小女孩走在最前面,月牙形的田块太复杂,她们一时不知从哪条路走,向后高声问走哪条路。我当然知道,大声说:“你们等着,我来带路。”本来此事至此为止还没有任何问题,问题是多年后我老婆反复提及的毛病,往往我一句话够了的事情,再多加一句就效果大相径庭。当时我加的一句是“你们跟着我走,我跟着毛主席走,就等于你们跟着毛主席走!”逻辑上没错,政治上不对了。</p> <p class="ql-block"> 这句话一下子把我扯到了大队批斗“黑五类”的台上。这,也是我十八年来首次登上主席台。</p>